皇宮外。
一輛木質輪椅車緩緩開來。
車上坐著一個似乎睡著了的老人。
推車的，是一個帶著面紗的女子。
來的，赫然便是季玉和季文萱二人。
他們兩個也沒有什么掩飾，直接來到了皇宮前面。
此時正是早朝下了之后。
有百官從城門出來。
看見此二人之后，頓時都是神情一愣。
隨即似乎明悟了什么一般。
季玉老爺子要出手了！
頓時有官員忍不住臉上浮現出興奮之色。
連忙躬身拜道：“見過季夫子！”
“見過季夫子！”
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大多數群臣，都是如此。
就連韓子常，都上前過來給季玉行了一禮。
“夫子可是要去面見皇上？”
韓子常問道。
“老朽不假天年，時日無多，當今圣上初登基，老朽還未曾見過天顏。”
“正巧這幾日精神尚可，便遞交了一份奏疏，請求面圣，得陛下垂青，竟然還答應了見我這個糟老頭子。”
季玉睜開了渾濁的雙眼，笑呵呵的說道。
韓子常渾身一震，他可不敢有絲毫小覷這位老者。
當年先帝所做之事，平生功績，這位老頭至少占據了三成。
只是不為外人所知道。
但是，他身為先帝的近臣是明白的。
當年的他，在這老者面前，也只是一個毛頭小子。
到了現在，哪怕他是首輔之職，也不敢輕視了季玉。
他甚至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絲心憂。
雖然他知道趙靖雄才大略，而且和先帝一樣頗有剛愎自用之心。
但若是季玉是為世家而來，趙靖是否能夠招架的住？
他雖然有些恐懼趙靖的殘酷，但卻不代表他希望趙靖就此被壓下去。
“不必多想，老朽就是久靜思動罷了。”
季玉似乎是看出了韓子常內心的疑慮，也不過多解釋，只是淡然一笑。
宮門早就得到了命令，并未阻攔季玉季文萱兩人。
一路路過宮廷，終于在崇明宮前面停了下來。
“好久沒有來過了。”
季玉顫巍著手，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看著這眼前的宮殿，眼神之中有著一絲緬懷。
“扶我上去吧。”
他回頭，拍了拍季文萱的手背。
……
“是季夫子！果真是季夫子！”
“季夫子還是不忍心皇帝如此乾坤獨斷，殺戮太甚了。”
“想當日，陛下是何等之殘酷，又有天下第一報詆毀王翰林身后之名，實在是……過分了！”
“人死為大，陛下太過于決絕了。”
宮殿前，看著季夫子進去的那些官員。
不少都聚集一起竊竊私語。
誰都以為，這一次季夫子是為天下儒生來的。
為儒生，便是為世家！
有季夫子出馬，皇帝豈能招架的住？
若是皇帝敢用對付王翰林一樣的手段對付季夫子。
那等風聲，可不是一張報紙可以掩蓋的輿情。
天下民心失也。
不少官員，都無比希冀看著季夫子的動作。
……
“常聞世間有圣人否，有人說，乃季夫子是也。”
“今日終得一見。”
崇明宮內。
趙靖已經褪去了身上的朝服。
只是一見白色的內襟，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袒胸露腹。
赤腳也不落在地上，搭在了案前。
身后，丹明珠小心奉承，喂趙靖吃著果子。
“都是他們夸張其詞了，老臣當不得圣人二字。”
“不過，老臣雖久居陋巷之中，卻也就聞陛下之威名，今日才來拜見，實數懈怠，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季玉顫巍著手，躬身到。
季文萱也被允許入內，只是沒有開口說話。
當然，這里也沒有她說話的資格。
她只是透過面紗，在看臺上那個翹著雙腿，絲毫沒有束縛的趙靖。
如此這人，便是爺爺嘴里說的，心思陰沉，城府極深，謀算深遠的皇帝？
她心中無論如何也對應不上爺爺說的那個形象。
“季夫子已然過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豈能有錯？”
“有夫子這般，還憂心于朝廷的，乃是天下之幸。”
趙靖也是一臉笑意。
隨后，話音一轉，道：“不知，季夫子今日為何而來？”
季玉輕輕咳了兩聲，才緩緩開口。
“老臣天年不久，似有先帝想招，待臣西去之時，侍奉先帝。”
“不過，西去之前，卻要一睹我大周之雄主也！”
“太祖崛起于草莽，可算梟雄！”
“太宗守成不足，只算中庸！”
“先帝拓土封疆，內政不足，可為一方霸主！”
“唯趙靖爾！此代帝王，有外拓之心，又有內務之實，可稱為天下之雄主！”
季玉也不擔心趙靖治他的大不敬之罪。
他的年齡在這，這個時代，過了七十，只要不是謀反，都會給一定面子。
更不要說季玉還是天下第一儒生了。
趙靖非但沒有怪罪和發怒，反而神情之中帶了一絲詫異。
隨即饒有興致的問道：“何以見得？”
“陛下可殺寧王，可殺李善覃，為何不可殺一個魏王？不可殺一個國舅？”
“敢于亂軍之中，奪寧王之兵馬，殺上朝堂，卻在對魏王國舅，優柔寡斷！”
“大周北部，西北部，于太祖之時分封諸王在此最多，是以為燕云之屏障也。”
“陛下卻縱虎歸山，老臣不知道陛下天心謀算何處，但必然已有打算。”
“再說大周之內，天下苦世家久矣。”
“從紙張，到邸報，無一不是對著世家而去。”
“有謀外之心，亦有定內之果決，此為雄才也，老臣為陛下賀，為大周賀，為萬民賀，為天下賀！”
季玉言辭懇切的說道。
所有人都以為，魏王在京城實力泰國雄厚，才讓他有能力逃脫。
但是季玉卻慢慢看出來了很多趙靖的布局。
“老臣該是沒有天年再觀陛下之盛世。”
“卻有心中疑慮，陛下如此強勢，同時亂邊關，又挑世家，是否過于倉促？”
“一為天下糧倉，先帝好戰，糧倉空虛，二為錢財，同樣是先帝好戰，戶部，內帑幾乎全無。”
“三為可戰之兵，先帝自有精銳，卻囤積于燕云，若被魏王染指，恐有天下傾覆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