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到底給不給我尸體!”
江笛的話音在微風(fēng)中飄蕩,極盡寒意。
“你耳朵莫不是聾了不成?都說了,我們主事不在,你只能明天再來。大白天的要尸體,真晦氣!還不滾!”
那衙役頓時大怒,稍稍舉起了手上的木棒,就準(zhǔn)備向他打去。
“咻!”江笛見狀不再猶豫,雙手一翻同時使勁,三枚木刺穿透晨霧,精準(zhǔn)釘入衙役頸側(cè)風(fēng)池穴,三個衙役倒在了地上。
江笛趕緊翻找到了鑰匙,銅鑰匙在掌心烙出半月形凹痕,少年撞開朱漆剝落的停尸房大門,腐朽的沉水香裹著尸蠟氣息撲面而來。
“老豐……”片刻之后,江笛停在一具棺木之前,看著上面慘白死氣的臉,最后一絲僥幸也被打破了。
在一片昏暗之中,低沉地抽泣聲響起,此時此刻這里沒有其他人,他趴在棺木上眼淚盡情流淌,鉆心的疼痛浸透全身。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江笛才從悲痛中勉強掙脫出來。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目光中帶著一絲決絕。
他小心翼翼地將老豐的尸體放入麻袋中,然后扛在肩上,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李玉衡已經(jīng)在木屋里等的不耐煩了,去要具尸體有這么難嗎?他不是已經(jīng)吩咐了要帶著銀子去的嗎,不應(yīng)該這么慢啊。
后院門被一腳踢開,李玉衡側(cè)身看去,江笛紅著眼走了進來,輕輕地把麻袋放在了他面前。
李玉衡瞇著眼睛觀察尸體上的異常,傷口在脖頸處,一劍封喉?這種傷口是,千璣門?
李玉衡看著上面的傷口,那道劍痕不似尋常劍氣之鋒利,如同紊亂的細小刀刃翻滾切割一般,留下了一道蜈蚣狀的詭異傷口。
這是青州千璣門的劍招內(nèi)力,如果他沒認錯的話。
“千璣門?”
江笛茫然地念了一遍這個稱呼,他似乎從周先生的口中聽到過幾次,可這又怎會與他們扯上關(guān)系?
“嗯?”李玉衡突然站起身來,凝重地看著屋外,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江笛不明所以,又輕輕把尸體裹了起來才跟著走出去。
“怎么了?”
“不知道,太快了。”
屋外忽有寒鴉驚飛,遠山輪廓在晨光中扭曲如潑墨,分明碧空如洗,卻似有金戈鐵馬踏碎云層。
泉山門下,門派中央,石階自上而下全都站著一個弟子,人人盡提刀兵,嚴(yán)陣以待地看著上方的門主。
角邪抬頭向上,日照正足,還有一些時辰,這些弟子說白了正是謝家暗地里收攏的孤兒乞丐,給他們吃喝,教他們武藝,就是為了這一刻。
當(dāng)然,這些從來都不是謝家的主干,包括他在內(nèi),他們都只是炮灰,是沒有價值的垃圾。
這些年,在謝家的操作下,他們成立泉山門,卻從未對外公開山門具體位置,也未向外招過弟子,這一切的包裝都只是為了在這場注定要到來的大戰(zhàn)前充當(dāng)炮灰。
角邪看著下方一張張熟悉而又堅定的臉,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當(dāng)年謝素文最后的眼神——那不是委以重任的期許,而是看著柴薪投入火堆的冷漠。
一個門派起兵舉事,這聽起來簡直荒謬絕倫,可是在這樣的局面中,天下英豪只是需要一個借口,一個可以讓他們名正言順地擴大的借口,這就夠了。
同樣,百姓亦是如此,天下苦武久已,他們也只差一絲火苗就可引燃天下。
武朝天下,慶華九年,黎州異變,舉事之始,烽煙將起。
“弟,兄弟們!你們的家庭,親人毀在了朝廷的苛政之中,現(xiàn)在是時候向皇帝討回這筆賬的時候了!!”
角邪兀然拔劍而出,鋒芒畢露,以此劍怒而指天,發(fā)出嘶吼般的咆哮。角邪的劍鋒割破掌心,血珠沿著劍槽滾落,以血為誓,大勢開始了。
武朝定天下時,每座城池都設(shè)有一小部分防衛(wèi)軍,而此次他們的目標(biāo)是毗鄰他們黑風(fēng)嶺的一座小城,宋都!
選在這里自然也是謝家精心安排的,他們早就讓人潛入其中,等他們一舉事,兩方人馬里應(yīng)外合,憑借泉山門的底蘊,拿下一個小城還是不成問題的。
角邪面容古拙,身形壯碩,披堅甲,持寶劍,一對眼神直視前方,身后千余名弟子相隨。
宋都城頭的火把突然同時熄滅,守軍換崗的號令變成悶哼。
角邪知道這是謝家買通的校尉在動手,那些被替換的城門衛(wèi)此刻怕是已成護城河里的浮尸。
果然,不消多時,城門就自動打開。
城中百姓一早睡下了,城門洞開竟無人察覺,角邪帶人大搖大擺地闖了進去。
是里面的內(nèi)應(yīng)想辦法,調(diào)走了一批人,隨后又殺了一批人,這才做到天衣無縫。
次日,反旗高舉,天下震動。
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照見城門內(nèi)橫七豎八的守軍,百姓迷茫地看著這些持刀的陌生人。
五更梆子響過三巡,宋都城門鉸鏈的銹屑混著守軍鮮血滲入磚縫。
緊接著,角邪迅速將已經(jīng)命人綁來的城中豪強惡霸,當(dāng)著眾人的面處決了。
最早推窗的豆腐娘子看見惡霸孫二被劍鋒挑上半空,那具肥胖身軀劃出的弧線,與二十年前稅吏縱馬踏碎她夫君藥筐的軌跡驚人重合。
民眾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城中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他們收攏了一批人,隊伍中的人數(shù)也是極速擴大。
歡呼聲震落茶肆檐角積霜時,角邪的劍鋒已指向下一座城,劍穗沾著的腦漿在晨光中凝結(jié)成琥珀,像極了當(dāng)年謝家賞賜的飴糖。
他要趕在朝廷反應(yīng)過來之前盡可能地鬧大。
“急行軍!”他振劍指向臨江城輪廓,劍鋒殘血在官道塵土上劃出朱砂般的痕。
千余人馬掀起血色煙塵,經(jīng)過的村落紛紛洞開柴門,有農(nóng)人握著鋤頭加入隊列,粗布衣襟下隱約露出陳舊鞭痕——那是去年抗租時里正留下的印記。
一時間,黎州之地紛紛動蕩起來,詭異的是竟然沒有官兵能攔得住那群烏合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