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木縣堂前,晨光刺穿周立肩頭處的補丁,在青石板上投下蛛網般的碎影。
周立嶙峋的脊梁繃得筆直,直勾勾地盯著氣派的大門,門上“公正廉明”四個金黃大字熠熠生輝。
右側擺著鳴冤鼓,鼓皮崇新,朱紅發亮。
衙役皂靴碾過石階時,周立嗅到對方身上飄來的酒糟氣,那嫌惡的眼神像在看臭水溝里的腐鼠。
“滾遠些!”
周立竹節般的指節驟然攥緊,突然暴起前沖,想要闖進去。
那門吏大驚,一把伸手就攔住了他。
周立那瘦弱的力量又怎么比得過他,被他反手就甩在了地上。
“你個臭丘八你干什么!”門吏氣急敗壞,看著周立倒地不起,又往他身上補踹了兩腳,周立肋骨發出枯枝斷裂般的脆響。
周立咬著牙,本就虛弱的身體傳來劇痛,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可依然盯著那張大門。
“我要見!縣令!”
那門吏聽見這聲音也是認出來了,這不正是前幾日一直來鳴冤的那人嗎?
好像是為了那間酒樓的案子,門吏記得真切,這案子可謂轟動全城,縣令大人雖然當時答應了,可是轉頭就撲到了溫柔鄉。
讓人去調查也沒個結果,就只能擱置著了。
“快滾快滾!那件案子已經有人在管理了?!?p> 門內的斥責聲像一盆冷水潑在周立頭上,他的心情不僅沒有平息,反而更加激憤。
他怎么會不知道?酒樓的那件案子已經拖了整整七天,卻依然毫無進展。
他深知,這不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型,若不想辦法,恐怕此案會石沉大海。
“哦,那間案子啊。”
忽然,門內傳來另一個聲音,略帶一絲不耐煩,“昨兒個好像有人來要尸體啊。”
話音剛落,一個手持掃帚的小吏踏出門檻,聽聞是問酒樓案子的,便隨口提了一句。
周立聞言,心中猛然一驚。他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扶著墻勉強站起身來,轉身就匆匆往回趕。
身后,那兩個門吏則有些晦氣地掃了掃地面,似乎生怕周立的狼狽弄臟了他們的地。
“事情已經明了了,”云珮酒樓后的一間簡陋木屋外,李玉衡伸出三根手指,淡淡地開始了他的分析。江笛則坐在一旁,專注地聽著。
“一就是那張地圖惹的禍,按照你所說的,那張地圖絕對不是簡單的東西,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就無法確認兇手了。”
“第二種可能,就是千璣門干的?!崩钣窈獾穆曇粢琅f平靜,“這一門派雖然稱不上什么魔門,但也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p> “第三種可能,就是謝家?!崩钣窈獾哪抗庾兊娩J利起來,“你跟謝家有深仇大恨,他們派人快馬加鞭來處理掉你的家人,也不是沒有可能?!?p> 江笛聽完他的分析,自己卻是隱隱覺得還是第一種最有可能,不過和千璣門也脫不了關系。
當即就決定要北上滄州,至少得去他們的老巢調查一番,看看有沒有弟子來這里。
就在這時,李玉衡突然將目光轉向后院的門上。輕微的拍動聲緊接著響起,打破了木屋內的沉寂。
“周叔?!”江笛站起身來,快步走向門口,拉開門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出現在他面前的,正是之前在酒樓里說書的先生周立,也是老豐的至交好友。此刻的周立面色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顯得十分虛弱。
“你怎么了,周叔?”江笛看著他虛弱的模樣,連忙將他扶了進來。
“小笛,真的是你?!敝芰⒌穆曇粲行╊澏?,眼中卻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紅潤。江笛并未遇害,他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
“大哥!大哥!你快來看?!敝芰⑷狙拇植家陆笸蝗粷B出暗色,驚得江笛指尖發顫。
李玉衡眼角抽搐了一下,提著劍走了過去,用劍鞘輕挑開破麻衣,三根肋骨錯位的輪廓在皮下若隱若現,恍如老宅屋檐下斷裂的獸脊瓦當。
“肋骨斷了幾根,身體也很虛弱。”李玉衡看了一下就點頭了,死不了。
與此同時,兮木城的城門外,一隊騎馬的黑衣男子如疾風般闖入。他們腰間挎著長刀,神情冷峻,目光如炬。
一進城,便直奔衙門而去,馬蹄聲如雷鳴般震得街道上的人群四散奔逃,無人敢攔。
衙門內,縣令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忽然被這震天的馬蹄聲驚醒。他顫顫巍巍地從床上爬起來,赤足奔出后衙時,中衣下擺還沾著昨夜賭錢的骰子。
大堂中,幾個小吏縮在角落里,臉色蒼白,眼神中滿是恐懼。領頭的黑衣大漢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隨即亮出一塊令牌,冷聲道:“帶我們去一間叫云珮酒樓的地方?!?p> 縣令一見那令牌,心中猛然一跳,不敢怠慢,連忙點頭應是。
然而,當他帶著幾人走出衙門時,心中卻猛然發覺——云珮酒樓,不就是前幾日被滅門的那家嗎?
“幾位大人,你們去云珮酒樓做什么?”縣令小心翼翼地開口,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悄然滑落。這幾位他可惹不起,他們手里的令牌,分明是黎州州府的信物,那是他一個小小縣令不敢違抗的存在。
“不干你的事!”一個大漢冷哼一聲,目光如刀,直刺縣令的心口,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
“可是,你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已經沒人了?!笨h令的聲音越來越小,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酒樓里的人,在幾天前被人殺光了?!?p> “什么?”幾人聞言,齊齊停下了腳步,目光中滿是驚異。他們彼此對視一眼,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什么人干的?”為首的大漢眉頭緊鎖,聲音低沉而冰冷。
“這……這個……”縣令干笑兩聲,額頭的冷汗愈發密集,“還沒調查清楚。”
幾人還是押著他來到酒樓前,看著已經被封上的門口這才相信這里真的毀了。
“這下怎么辦?”其中一人問道,他們可是帶著任務來的,結果什么都沒干。
“酒樓里的人真的都死光了?”為首的大漢再度開口,目光冷峻。
“好像有人來要尸體?”縣令思考了一會,才想到昨天的事。
“進去看看!”大漢精神一震,大刀削落門閂,一把踢開酒樓大門。
鄰居的店鋪早已經紛紛緊鎖家門,連一絲縫隙都不敢露出。
剛扶周叔坐下的江笛還沒來得及詢問情況,就聽見門外再次傳來異動。這次的聲音,卻是來自大門。
大門不是已經被封了嗎?江笛與李玉衡對視一眼,心中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