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心想多鐸所言也不能說全然一無是處,先前的漢人皇帝的行為確實如他所言,一時竟然不能反駁;可是他置皇帝手詔如無物,可見反心已萌,已然沒有回旋余地,看今日情形自己只有擒賊先擒王,拿下這多鐸親王,喝令眾人后退閃開道路,自己才可以全身而退,否則決無幸理。
多鐸隔著眾人只見這袁承天無言以對,心想他想以詔書壓我,豈料我反客為主,輕易化解,又不顯露自己的反心,可說一舉兩得。他的內心甚是得意。多隆阿也甚是欽佩王爺機智多謀。袁承天見他們精神懈怠,心想正是時機。他故意揮劍向左殺去,眾士兵自然忽喇刺涌去,那么右邊的士兵便為減少,正是好時機。他撤身回旋,接著以劍撐地,身子凌空又自轉身,一式“平沙落雁”于旋踵之間落在了這多鐸身旁——這一切也只在倏忽之間,眾人驚愕過來,想要衛護王爺已然遲了。只見袁承天手中劍已抵在這多鐸腭下,大聲斥道:“你們還不閃開,否則我劍下無情!”多隆阿見了忙大聲喝斥眾士兵閃開,生怕這袁承天一時性起真的殺了這王爺,豈不是大業成空!但是他又不放心這袁承天挾持王爺去見皇帝,那樣豈不得不償失,便上前伸手一攔,說道:“且住,袁少俠讓你走出軍營可以,只是不能帶走王爺,否則我們不惜同歸于盡!”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誰也別想好!
袁承天見他懼怕自己帶這多鐸出了重圍去見皇帝,那么他們只有死路一條,因為有王爺在還有一線生機,所以便心有疑慮不肯放他走人。袁承天郎聲道:“只要我平安無恙出了這軍營便既放下王爺決不為難于他!”多隆阿尤有不信。袁承天見他遲疑,生怕遲則生變,說道:“在下身為袁門少主,向來言如鼎石,豈能食言,否則何以為人?”多隆阿這才放下心來,揮手讓眾兵士退在一旁,閃開了一條道。袁承天押著這多鐸向外走去。多鐸命懸人手自然是任人擺布,心中恚怒,只是也是無言,因為此時說再多的話也是無用,所以只有任由隨為。
忽地一匹健馬律律長噓從一座軍帳旁沖來,馬蹄擊在地上得得有聲,鸞鈴響處便已擋住袁承天去路。馬上非是別人,卻便是昆侖派的掌門大師兄傅傳書——而今的傅統領。眾兵士見統領大人親臨,個個閃退,躬身而為禮道:“統領大人,不知大人……”傅傳書霍然翻身下馬,出手止住眾人說話,言道:“不必多言。”其神態說不出的傲然,似乎對眾人無視。多隆阿見這傅傳書目中無人的樣子,似乎便要發作,可是在當口又不能公然直斥其非,因為此時似乎也有倚仗于他了,便強壓胸中怒氣,豈但是他便是多鐸也是心中有氣,心想這傅統領甚是無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本王命懸人手之時到來,讓本王顏面掃地,真是……
傅傳書只是略略看了下多鐸,便向袁承天說道:“袁師弟你不可以走!”袁承天萬萬沒有想到掌門大師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神情一怔,不知他這話何意。傅傳書又道:“這軍營豈能由你來去自由?你今日來了便去不得!”袁承天見他咄咄逼人,不怒反笑道:“你不讓我走,不怕我情急之下殺了這王爺?”傅傳書不為所動,道:“人生于世,早晚都死,所以也無多大區別!你且殺了王爺看看!”多鐸聽這傅傳書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了,臉色驟變,似乎便要直斥其非。傅傳書右手一轉,二指一彈一粒極小的石子飛出擊中他的穴道,讓他穴道受制不能出口說話。當然因為相距過近,別人都沒有看出端倪,以為王爺一時氣得氣息逆轉說不出話來。實在情形只有袁承天和這多鐸王爺心知肚明,但是袁承天又不愿意說破大師兄這卑劣行為,因為他還要顧及昆侖派的令名!
只是他這樣衛護傅傳書,而他這位大師兄卻然不領情,非但不領情,還認為這位小師弟愚不可及,因為在他的信念之中一直秉承但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所以他行事從來都是為了自身,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傅傳書又喝令退開的眾人又圍攏上來,而且又讓他們弓上弦,刀出鞘,作著一場大廝殺的準備。袁承天見他全然不顧及多鐸生死,心想:大師兄怎么變得如此鐵石心腸。多隆阿實在有些氣惱,便分開眾人前來大聲說道:“傅統領萬萬不可,王爺的性命何等尊貴豈能犯險?”傅傳書見這多隆阿氣勢奪人,似乎和自己作對的樣子,更不言語,手一揮,只見長空白光一閃,一道鮮血迸濺。多隆阿慘聲大叫,一條手臂已被傅傳書出劍斬落。又聽錚地一聲長劍歸鞘。傅傳書面無表情,喝令幾名士兵搭這多隆阿下去包扎。袁承天不意傅傳書竟如此狠毒,視別人性命如兒戲,一時竟無言以對。傅傳書見這位小師弟怔怔的樣子,也不以為意,哈哈笑道:“小師弟,從來胸懷天下的人都是不擇手段,否則他又豈能得有天下?今日我只要殺了你,那么我長鞭一會便可以攻城略地,馬踏張家口,拿下皇帝,直犯闕下!這天下便是我傅傳書的,看天下誰敢不從?”
袁承天見他說得大言炎炎,似乎下了決心要君臨天下,心下不由一沉,心想:他原來投奔這多鐸親王,苦心孤詣只是為了這不可告人的目地,可惜這多鐸雖機謀百出,終是落入了傅傳書圈套之中,只是自己卻不能讓他野心得逞,因為以他暴戾的性格,未始不會禍亂天下,因為其心不正,行為難免偏激,那豈不是天下百姓的災難!想師父趙相承為人一生忠義,不想卻有此忤逆不孝,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孩兒,想想也真是悲哀!
傅傳書此時已然不再忌憚于任何人,因為此時多鐸親王命懸人手,只要自己言語相激,惹得這位小師弟性起殺了這多鐸,自己行借刀殺人之計,將無端禍事嫁禍于這小師弟,一切罪責由他承擔,自己可以全身而退,這樣一來沒有這多鐸,那么自己便可以節制這十萬之眾的精銳兵士——要知道這些伊犁的軍兵都是身體彪悍,以一敵百所勇士,所以看似十萬之眾實則有百萬之威,所以一路南來風卷殘云,勢如破竹,這些守城之將都是徒有虛名,不堪一擊之輩,這也是天下承平日久,武功廢馳所致;所以傅傳書有恃無恐,妄自尊大,全然不把世上之人瞧在眼中,心想將相王侯,寧有種乎?別人坐得皇帝,我為什么做不得?
多鐸此時穴道被制說不得話,心中自是對這傅傳書惱恨之極,因為他實在未想到自己待他不薄,他卻不思回報,反而恩將仇報,藉人之手殺了自己,真是卑鄙無恥!袁承天自然不愿意這掌門大師兄奸計得逞,所以將軒轅神劍倒轉,右手一指一掃便要解開其被制穴道。忽然一縷勁風襲到,只見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破空而至,射向袁承天右手。袁承天只有回身一側,躲過了這銀針。但見傅傳書露出詭異微笑。袁承天正不知其何意,抬認便見多鐸臉色驟變,又見他手臂之上經脈暴測,且手掌發黑——是中了見血封喉的最為厲害的毒藥,心下生疑,心想他怎么會忽然之間身中巨毒?忽地心中明天適才大師兄發射銀針之時自己側身避過,卻無暇顧及到這多鐸,定是大師兄暗中下了殺手。他自然一看,果然在其發際有一枚極細小的銀針,閃著幽幽的光芒,可見是淬有巨毒。
多鐸撲通倒地而亡,這下大大出乎眾人意料。傅傳書見機的快,便大聲斥道:“袁師弟你對王爺心生不滿,也沒必要橫下殺手。”袁承天這下無可辨駁,因為適才確實是自己出手點向多鐸,而他也是這一瞬間暴斃而亡,這下自己可是百口莫辨,可是一想又不能讓這傅傳書奸謀得逞,他可以毫不留情殺了多鐸王爺,未始不會對皇帝和天下百姓動了殺機。
四下的兵士不明事理,認為是袁承天公報私仇暗中毒死了多鐸親王——因為先前他未獲罪之時,執掌朝廷便極力打壓袁門,殺了不少天下反清復明的英雄好漢,其中以袁門弟子為最,所以今日袁承天毒殺這位王爺也在情理之內。這想當然的想法自然容易被人認同。此時袁承天更加成為眾矢之地,再陷危境,此時想要全身而退似乎決無可能,因為王爺再無挾制的對象。
傅傳書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說道:“袁師弟你想要不死,也無不可!只要你為我所用,效力軍營,攻破張家口,那么便是大功一件!你看如何?”袁承天又豈是委屈求全之輩,有我在你想馬踏張家口,拿下皇帝,自己君臨天下只是不能!
多隆阿也未識破這其中竅要,認為袁承天借機殺人,只是他也不想先前袁承天便可以殺了這多鐸,又何必多費周章?只是這道理他未必會知,也未必會去想。傅傳書見袁承天不為所動,便有些忍耐不住,喝令眾兵士萬箭齊發,要袁承天死于萬箭亂射之中!
袁承天見與大師兄握手言和的可能性已然沒有只有出劍,否則……否則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因為世事總是難料,所以只有盡人事,聽天命吧!萬箭飛來比先前的更為密集。袁承天心中長嘆看來我憐世人,而世人視我若無物;我念大師兄師出同門,所以每每處處容讓,可是換不來別人的良善,反而被傷的遍體鱗傷,可見自己不能一味仁慈,有時也要行非常手段,否則自己處處被人拿捏,甚而命懸人手,所以只有反戈相擊,不再容情,否則死的便是自己。他只有全力以赴,因為知道他一旦落入大師手里定無幸理,非但自己要死還會禍及天下無辜百姓——因為以大師兄之暴戾的性格,未始不會大開殺戒,所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己怎么會讓大師兄殺戮無辜之人,他如果得有天下竟是世人的夢魘,所以自己決然不可以讓他奸計得逞!眼見萬千羽箭射來,自己只有揮動軒轅神劍遮擋,不然一旦被射中便是性格危殆,因為他眼見羽箭的箭鏃之中都淬有藍汪汪的光——那可是見血封喉的巨毒,人一旦中了便是斃命當場,世間再無解藥,所以他只有全神戒備,以后他身后還有袁門,他不能夠舍之而去,反清復明——道義所在,所以只有忍辱負重前行,誰教他是袁門少主,更且是袁督師之后人,所以他重重憂患之中踣倒再站起,從不敢懈怠——更且也沒有懈怠的理由!
傅傳書見這小師弟現在已是全力所出,所以劍氣在他身邊縱橫折射,要知道這軒轅神劍本就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其劍有劍氣,常常為忠義之人精誠所感動,是以天下英雄所有,余者皆不堪擁有,是以大殺四方,擋者披靡為其所噬,是以自有一股隱隱若無的無形劍氣,迫人胸臆,尤以奸邪之輩見了便心生膽寒,所以仁者居之,雖然此劍幾次三番落入奸人之手,但是終歸還是回歸于原來主人,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原因所在,大抵天下的神兵利器也是如此。今者,袁承天居于重圍之中,稍不留神注意便有性命之憂,是以人劍合一,劍氣幾乎可以直沖斗霄,有時人的精誠可以感天地,自古有之,也決不是妄言,再有這袁承天命格天煞孤星,本就是勇敢孤絕,傲立于世的,所以也沒那么容易便死。
傅傳書亦知這小師弟是為天煞孤星,可是他知不可為還要為之,便如此次慫恿多鐸親王起兵禍亂,便是要逆天改命,他從來不肯久居下塵,定要出人頭地,而且要逐鹿中土,得有天下,只是他也不想想從來都天數已定,有時雖然可以逆天改命,然則是少之有少,當年的闖王自成便是樣子,不肯他享有天下,所以大陸淪陷,一時兵荒馬亂,天下洶洶,卻給滿洲人作了嫁衣衫!吳三桂一怒為紅顏,竟然臨危變節投了滿洲人,引兵入山海關,從此天下百姓死亡枕藉,究其原由這吳三桂難脫干系,說他是始作俑者也不為過!先前袁承天亦知掌門大師兄廣有野心,以為他要倚仗朝廷勢力一統江湖,為他節制;可是誰成想他卻心懷異志,想要君臨天下,可說是癡心妄想,只是他并不以為,以為這天下有德者居之,他傅傳書為何做不得?偏是他滿洲人做得?
他見射向小師弟的羽箭被劍氣激蕩開去,有些反而射中躲閃不及的兵士,只聽慘叫連連,有人倒地斃命,余下眾兵士見這袁承天如此神勇,不敢鼓噪而前,反而人人持械觀望!雖然這些伊犁兵士悍勇善戰,但是也說不上悍不畏死,因為他們也有爹娘和妻兒,不得已的情況下也不會冒死而進,先前之所以攻城略地戰無不勝,皆是那些守城之將實在無能,對付制下百姓苛政百出,而對于應敵之戰卻是毫無建樹,所以一路南來勢如破竹,無人可擋,好像是神勇,其實是未遇到有韜略之人,否則豈能讓他們輕易到了張家口之外,這也是清國軍政積重難返,以致天下武功廢馳,再難達到國初太祖之時的滿洲八旗雄風,其實是天下承平日久,人心渙散所致,這也是袁門勢力可以迅速做大,以至清國境內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除些丐幫再無人可以與之抗衡,如若二者聯手那么對于清廷將是沉重打擊,奈何丐幫幫主秦于衛卻投于朝廷,反而與反清復明的仁人志士為敵,助朝廷緝殺天下亂黨,違背已逝袁枚老幫主的信條,這也是丐幫的不幸和悲哀!
每念及丐幫淪為朝廷附庸,袁承天便悲從中來,想起當年他們在京城出逃王府,一起駕船出海,一日到了一座無名小島,因見煙霞出沒的情景便由感而發,為其起名浮煙島,可是其后無妄之災接踵而來——他們好意接納南海劍派,不料他們竟然包藏禍心想要害人。袁枚老幫主仁義待人,胸懷磊落,疏于防范竟為南海劍派大師兄蕭振峰所害——而袁枚老幫主臨歿之時也是全力一擊,兩者雙雙斃命于當時,——這也是意想不到之事,以后種種情形不一而足。他總覺世事無常,生死剎那,似乎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世人是無法掙脫這束縛的,也許上天便是要世人在憂患中覺醒,明白生存不易,自當如古人一般: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又且是屈大夫所言: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也!當然亦有人在憂患中沉淪,不知民族至上,反而為了功名利祿忘了自己的初心,成了朝廷的附庸,反認他鄉為故鄉,是悲是哀,有時善惡之行只在人的一念之間,便如百多年前,天下洪水猛獸,洶洶于天下,以至生靈涂炭,萬民于哀哀道路之上,漢人亡國之慘莫此為甚!明室朱姓王孫皆死亡于道路之上,一時千里無人煙,其狀慘絕人寰,從古未有;可想上天何其不仁,讓天下人蒙難……
傅傳書見袁師弟不為就范,又見這萬千羽箭傷他不得,心中不免氣惱,心想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拿下,因為此時正是時不與我,攻下張家口那么京城在望,天下唾手可得,從此自己也可以君臨天下,試看誰敢不從?
袁承天知道大師兄再難懸崖勒馬,只有將他拿去見皇帝,不讓他野心得逞,是以手中軒轅神劍所到之處,自有一股強大的勁風迫得圍攏而來的士兵紛紛避其鋒芒,以免為其砭傷,因為世人趨利避害就是人之常情,也怪他們不得。眼見得趨近于傅傳書,多隆阿只是遠觀并不參戰,因為他一直以來對這傅統領殊無好感,倒不是因為他是漢人,實在是覺得他處處行事透著機謀,不似磊落的漢子,所以便處處防范,因為他內心總是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現在見到袁承天全力施為,軒轅神劍到處是人都是紛紛躲及,害怕劍氣波及——只因這些兵士見多鐸王爺已死,人人都有些灰心喪氣,覺得前途不可測,是以士氣低下,不似先前氣勢洶洶,有氣吞山河之勢。
傅傳書豈有看不出軍中人心渙散,心中不免暗暗著急,心想事到緊要關心怎么可以離心離德,自己只有殺人立威,否則自己只怕也要陷入危境,念及如此,只有揮劍斬殺一名畏縮退后的兵士,振臂大呼道:“軍中誰再敢退后便殺無赦,軍法從事!”如此一來倒穩住了軍心,眾兵士不再委靡不振,人人又打起了精神!
呼哨聲中刀槍向袁承天盡力殺去。袁承天見他們懾于傅傳書的威嚴又不顧自家的身家性命殺來,心想我本不欲多殺人命,奈何世人迫我于無地,只有予以反擊。他掌中軒轅神劍本就是殺妖誅魔之利器,所以又豈是凡間的兵器所能抵擋,所以嗆嗆之聲,已有些許兵刃被削斷,當當落于地上,雖然有些兵士衣服盡爛,然而卻未傷及性命;這也是袁承天點到為止,因為他念及他們之中也有爹爹和娘親,所以便不為己甚,盡可能不殺傷人命,除非有時迫不得己。這些兵士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傅傳書在旁監視,又不能退后,所以又涌向袁承天。傅傳書意在讓眾兵士消耗這位袁師弟的體力,自己好趁虛而入,那樣不怕他不就范!因為他無十足把握可以勝得了這位小師弟,所以穩當起見還是以逸待勞方是上策!
因為縱使這位小師弟內功心法過人,可是體力終是有限,他又不是鐵打的金剛,時間長了難免有懈怠之時,自己伺機而動,一擊必中這樣一來十拿九穩豈不是好!袁承天豈又不看出這位大師兄的心機,因為畢竟同門多年,對于他的秉性自然知之甚詳。所以他也決然不會讓這位掌門大師兄奸謀得逞,便伺機欺身到近,出其不意將他拿下,所謂射人先的馬,擒賊先擒王!又過一拄香,覷見一個空隙,長劍揮處一道劍氣迫得近身的眾多兵士身子趔趔趄趄,站立不穩;袁承天又是長劍揮處,一股有形無形的劍氣竟將眾人掀翻在地,人人狼狽不堪!
這一下實在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只因為這軒轅神劍正是天罡正氣,每遇不平亦或奸邪小人作崇之時它便有感而發,劍氣縱橫,幾乎可說無人可擋,因為從來都是邪不壓正,否則世上焉有好人,豈不成了惡人世界?
袁承天見機可乘,以足撐地,身子高高拔起,人在半空之中輕靈靈轉身不是逃出生天而是落在了傅傳書身側;這一切太過突兀實在令人出乎意料,是人人所未想到的,待傅傳書反應過來,已然為袁承天所制——他早已出手點他穴道,不能動彈,雖然心中生氣,然則也是無用,因為此時命懸人手,說什么都已經晚了。
傅傳書瞪大眼睛,一時見這位昔日懦弱的小師弟,今時今日似乎變得煞氣滿面,似乎真的震怒,不為別的只為這天下的生民,因為掌門大師兄妄想篡有天下,其意也并非是反清復明,而是為了一己私欲而置眾人生命于不顧,真是豈有此理,所以袁承天今次是以命相搏,因為他深知如果讓這位大師兄的野心得成,是天下所有人的夢魘!
傅傳書見袁師弟瞪紅的眼睛,心中不由生起恐懼,真害怕小師弟一時手起劍落將自己殺害,那樣他非但大業成空連性命也不保,他可不想這樣早早去了!所以生的渴望使他放下了尊嚴,怯怯囁嚅道:“袁師弟你當真不顧念同門之誼,想要殺我……”袁承天見他眼睛中有恐懼的神情,知道其實世上之人畏死是世之常情。他此時才驚覺自己一時忘收劍入鞘,此時不知不覺之間劍指于他的胸膛,因為近在咫尺,所以只要手輕輕一送,長劍便可以刺穿于他,讓他立斃當場,你說這傅傳書能不心生膽寒,又況且劍尖猶在滴血,而且此時極為危機——這軒轅劍劍有形和無形的劍形讓其駭然也不是沒有道理。說到要結果掌門大師兄他又實在做不到,然后轉念想到莫如拿他進張家口,讓皇帝圣裁,這樣似乎更為合情合理!這樣一來也好讓這位大師兄痛改前非,也好讓其它歸順朝廷的江湖門派加以警醒,莫要再做出天人共憤禍及天下無辜之事,否則人人效尤其不一發不可收拾?
傅傳書見小師弟收劍入鞘,以為他要放過自己,便說道:“袁師弟你放過大師兄一馬,那么便也不能太過少情寡義,這便放你走!”袁承天見他依舊執迷不悟,恨恨道:“不是……掌門大師兄你何苦要等到萬劫不復之時再悔悟?”傅傳書冷冷笑道:“我苦心孤詣有今日的成就,手握這十萬大軍,可以以一當百,那么便是百萬之眾,可以碾壓一切,天下唾手可得,我為什么要放棄?”袁承天道:“天下各有主,豈是你所能改變,又況且你居心不正,不能得有天下,否則豈不是天下洶洶,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又豈是圣人之道?所以大師兄你悔改吧!或許皇帝會念你一念之錯又知悔改,會格外開恩,這豈不是好!”
傅傳書大怒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兒,由你說教?你不讓我奪取天下,可是你們的袁門不一樣野心勃勃,反清復明,妄想君臨天下,大家一樣的心思,何分彼此,你不要我去做,私下你的袁門便可以任意行事,天下焉有是理?”
袁承天知他不可理喻,因為袁門的反清復明非為一己之私,乃是為了天下公利,和他的行為豈能等同而言,只是自己說出來他也未必會聽,反而又以為自己是強詞奪理,看來自己不出手已然不成,那么只有得罪掌門大師兄,誰教他不知悔改,這也怨不得自己不念同門之誼。
袁承天執手為禮,依舊對這位冥頑不靈的大師兄恭敬有加,一半念在師父趙相承的情義,一半念在當年在昆侖派同門習武,——雖然當時這位大師兄便對自己有成見,以至有時處處掣肘,見不得自己的好,更有深一層的原因,那便是自他上山那位嫵媚如花,若神仙女子的小師妹便對自己青眼有加,更加有意處處疏遠于他,以致讓他心生怨恨,以為這位小師弟從中使壞,讓師妹碧兒有意疏遠自己,雖然袁承天處處躲避趙碧兒,然而趙碧兒卻對他情有所鐘,因為在世間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無關乎他的身世背景,只是想當然地喜歡一個人!有時沉陷其中無法自拔,可謂是相思入骨!趙碧兒對袁承天是這個樣子,而傅傳書對小師妹碧兒亦是如此,世上之人都為情癡,便是將相王侯以及皇帝都是概莫能外!
傅傳書見他這情形,知道今日不能善罷干休,說道:“怎么?小師弟你要以下犯上對我出手?”袁承天道:“為了天下道義,我不得不為之!”傅傳書不禁仰頭大喝道:“好,小師弟你再出手莫再假惺惺裝好人,咱們今日情斷義絕!”他言罷用劍割下衣擺,又自以劍削斷向上一揚,已成碎片,然后刷地一聲長劍橫天一指,長嘯聲中已是擺出生死以決的樣子,臉上透著陰煞之氣。袁承天實在不愿同門相殘,奈何情勢所迫,已然再無回旋余地,自己全力以出,因為他若敗則是天下之大不幸,生死事小,禍及天下蒼生則是自己的大罪過,便是已逝的師父也不能原宥自己,所以此次只準勝而不許敗。他抬頭見天色風云忽變,陰云密布之中仿佛有龍相斗,深處又隱隱傳來轟轟雷聲,似乎兆示著什么!
袁承天依舊讓這位掌門大師兄出招,因為在他固有的信念之中,自己現在雖是袁門少主,然則內心深處依舊以為昆侖派弟子自居,所謂一日入教,終生師門;所以門規尊長有循不可逾越,雖然這位大師兄行為多有不檢點,可是自己也不能直斥其非,那樣有違尊長的規矩,所以請他先行出劍。
傅傳書可沒有這性子,只是想著榮華富貴還有這君臨天下的理想只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所以長劍中宮直進,劍氣蕩開地上塵土,可見他以氣御劍的劍術又精進了不少——雖然他先前經脈逆轉,竟然對他內功心法沒有波及,其實這得益于那“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昆侖派不世出的絕頂內功心法,因為每當遭受襲擊便會油然生起保護之力,護其心脈不損,所以很難走火入魔,所以今次出手毫不拖泥帶水,反見比先前劍走輕靈。袁承天也不敢輕敵,只有全力戒備。雙劍格斗不比尋常,因為二人同為昆侖派弟子,所以招式大同小異,不同之處只在乎出劍的速度和身形敏捷,可是這看似無關緊要,實則不同,大有深意,因為這看似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幾乎都可以置對方于死地,劍術比拼本來就是講究一招制敵機先,這也只是看個人對劍術的領悟,因為因人而異,天下習武人盡多,可是世間的絕頂高手也就那么幾位,可見一個人的天賦異稟,從來都是最為重要。而袁承天而今的內功心法和劍術骎骎然有逾越世上各大劍術名家的勢頭,實屬難能可貴;傅傳書究竟不如,這也是人的資質不同所造成的,也是無法可想!
袁承天之與傅傳書性情迥異,他始終忠義乾坤,以一貫之;而傅傳書卻人非良善,心生邪念,以致入了魔道,再難以自拔,所謂善人善念,惡人惡念,有時惡人也絕然不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對惡人網開一面便是對良善之人的涂毒;有時殺惡人既是善念也未必錯,所謂:天道好還,從來不欺世人!且看朝代更迭,興亡之間,受苦多是底層百姓,無關乎帝王將相,所以元人張養浩便說: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也是這位齊東野人有感而發,不是無病呻吟,只是忍看天下蒙難而無寸功,正是:最怕問初衷,大夢成空……
因為傅傳書從來心術不正,有時便要求全,可是世上之事哪有完美的,欲求而不達,所以他于劍術便難已達到化境。今日兩者交手便不能夠隨性而發,雖然劍勢凌厲,然則劍氣卻難傷及人命,只是虛張聲事而已,可是在旁人看已是非同小非,因為他們不諳這昆侖派的劍術,不知底蘊,所以人人反而覺得這傅統領反勝籌,而袁承天似乎左躲右閃,似乎力有不逮,難以為繼,可是在真正的武學大家看來袁承天只所以左支右絀,并不發難,皆是誘敵深入,讓他盡情施展出這劍招,以便尋找可剩之機,所謂一招制敵。傅傳書掌中劍招頻頻刺向袁承天天窗、明堂、神庭三穴,只因這三個穴道相距只是寸許,易于認穴擊刺。袁承天以劍相格,一一將其化解,而后持劍削向這位大師兄的承山、絕骨二穴,劍走下三路,自是要他出劍回救。傅傳書知道若被這位小師弟刺中雙腳便自廢了,不能行走,豈不是等同廢人,所以他只有回劍自救,不再出劍攻伐。袁承天見此招奏效,不再過為己甚,收劍入掌,倒提在手,意思是就此罷休,兩不相爭,只是這他好意人家卻不領情,因為對于傅傳書來說這張家口志在必得,不能因為袁承天出頭而罷休。
他覷準袁承天收劍于手之際,忽地長劍一送直刺入小師弟的小腹,還好袁承天一經受刺便身子向后滑出,所以并未刺入要害,于性命無憂,只是鮮血流出甚是駭人。傅傳書怎肯罷手,驀地低頭只聽“嗖嗖”聲響,幾枝羽箭已然射向這近在咫尺的小師弟。他是一心要置袁承天于死地而后快。
袁承天不意大師兄會出此下三濫手段,他這樣做也只不過是為了他的野心,為了君臨天下,他未始不會殺人無算。他見箭至只有盡平生所能仰頭后仰,還好這幾枝羽箭貼著袁承天的眉睫嗖嗖飛過,只要他慢了半分那么這羽箭悉數便會射中他的哽嗓咽喉,想到此也不禁激靈靈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好險好險!傅傳書見計不售,又豈肯善罷干休,雙手一抖又是鐵蒺藜飛至。袁承天見勢不對只有伸手去拿這橫飛而至的鐵蒺藜,因為他已然在人家的打擊范圍之內,想要全身而退只有冒險一試,否則……否則便會身死當場!可是凡事有例外,只聽撲撲聲響全部打中袁承天的前胸要害,且這鐵蒺藜淬有巨毒,所以大叫一聲倒地,似乎不活了。傅傳書見狀喜出望外,這真是天助我也!他壓制住內心的狂喜,踏步而前揮劍而下想要將袁承天刺個對穿。旁人見他如此手段,那里有半分仁慈,心想這位袁門少主難道便該命盡于此么?
劍及袁承天小腹,忽地刺之不進。傅傳書心之駭然,心忖難道小師弟竟可以練就金剛不壞之體,可是他人已死,那有什么護體神功?便在他思索這一剎那,地上的小師弟竟然一個鯉魚打挺竟起身,嘻嘻一笑,不待傅傳書反應過來,已然出手點他身上幾處穴道,讓他動彈不得。這下突兀之變著實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任誰也不會想到這袁承天也會使詐用奸,便是傅傳書也實在未想到這位小師弟幾時也學會使手段了。他一時萬念俱灰,一聲長嘆,言道:“最怕問初衷,大夢成空,大浪淘盡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