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大學鳴苑校區即將到站。”
隨著語音播報響起,車廂里的氣氛躁動起來,大家都在往車門方向蓄勢,這輛擠滿學生的149路,是市區返回大學城的最后一班車。大學孕育一片知識的凈土,更是一座隔離欲望的孤島,他們拼命想闖進那花花世界,每個周末攢足勁在那個世界里瘋一天,耍一天,看見了塵浮的美,看到了世間的貴,對3-4年后自己被推進這樣世界,有憧憬,有害怕,再看身邊這個愛或者被愛的人,那時又能給他什么呢。
擠在潘沅懷里的曼麗,靠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我餓了,去吃點東西?!?p> 潘沅再次約曼麗去看戲,是他忍受不了丁寧失聯下的孤獨,也按耐不住對曼麗的欲念。潘沅點了點頭,瞟了一眼手機:時間22:25,電話欄、訊息欄依然毫無動靜。。
下車時曼麗察覺到了異樣。
“回來的路上你不太舒服???一直低著頭,要不改天再約吧。”兩個人越走越慢,漸漸落在了人群的最后。
眼前對曼麗的感情越陷越深,更割舍不了,擺在面前已經不是選擇題,更多的是一種無能為力,潘沅控制不住,只想順著感覺走。
“可能車里人太多了,悶的心慌,我帶你去吃家地道的宵夜,感謝你,曼麗同志?!迸算錉科鹇惖氖郑h處燈火迷離的地方大步走去。
校門對面的九龍路,是這座塞滿了十幾萬學生的大學城最具煙火氣的地方,從民謠酒吧到偽CLUB,從號稱八大菜系名家飯店到路邊蒼蠅小館,從50塊一場的情侶影院到300塊一夜仿四星級精品酒店,在這周末的夜晚,到處都充斥著肆意揮霍的荷爾蒙。
曼麗伴著潘沅穿過整條街區,依然沒有停下腳步,她很好奇,也很期待,兩個人的第一頓飯,潘沅會帶自己吃什么,而且“吃”能更加深層次的去了解這個人。
在街區盡頭的拐角處,一個不大的店面,沒有招牌,門頭的光雖然雪亮,但人氣都擠在了街的另一頭,這里顯得格外冷清,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精瘦,邊吸煙邊和潘沅寒暄著:
“最近怎么沒來啊,還是老幾樣嗎?”
“今天帶了朋友,加兩個拿手的!”潘沅迎著曼麗往店里深處走,找個靠墻的位置坐了下來。
“你和老板挺熟???”曼麗拿起兩個杯子,掃視四周想找水壺。
“老鄉,他兒子之前是我們學校的,去年畢業了,留在市里工作,他也就沒走,想給兒子掙個首付錢。會燒我們老家的特色菜,想家了就來吃,周邊幾個學校的老鄉都捧他場,所以他也就做熟人生意?!?p> 潘沅順勢把杯子和碗具都挪到自己面前,從腳下提起水壺,細心的洗洗涮涮,又整齊的擺回到曼麗面前。
“你這就帶我見你“家人”了啊?!甭惖恼{侃,是欣喜表達,第一頓飯的心意,把“家”的滋味融合在兩個人的情感關系里,她覺得很精心。
潘沅覺得這個玩笑開過了,讓內心的不安更加強烈,靦腆的回了一個笑容,起身去催老板快點上菜。
“四瓶啤酒。”
曼麗向正在上菜的老板嫻熟的比劃著數字,把旁邊有點出神的潘沅拎回了桌面。
“我不知道你能喝酒,所以沒敢點。”
潘沅拿起酒瓶,呲!敲開一瓶,把曼麗面前的杯子和自己的杯子分別斟滿,順勢放在了她的旁邊。
“少喝點,改天挑個飯點,我再請你。”
曼麗把酒瓶推到潘沅面前,從箱子里拎起一瓶,呲!敲開以后,放在桌旁。
“是我的就是我的!今天我開心,想喝!”
端起杯子,伸手碰了一下潘沅的杯沿,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潘沅見狀,也一口飲完。
被打開的氣氛漸漸濃烈,借著酒勁,曼麗把話題探的更深了,但潘沅依然在不安里徘徊,只字只句都很謹慎。
“我談過一個學長,去年他去美國讀博了,他備考期間我們同居了半年,送他走的那天,我在機場分的手,我知道從那天起,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p> 曼麗無所畏的笑容和眼睛的失神格格不入,潘沅不忍看她眼睛里的傷,低頭把她和自己的空杯再次斟滿,頭埋在自己的酒杯里,一飲而盡。她之所以袒露這段經歷,是對潘沅最后的試探,也卸下了心里的最后防線,就算過去沉淀了情感的雜質,但她愿意在經歷下一段是通透,純凈的,就像她也渴望他的一切可以慢慢的呈現給自己一樣。
潘沅面露怯意,她不知是不是在介意自己的過往,很想捕捉他的心思。
“哎,剛才喝的那杯不算,你都沒碰我的杯子?!甭愒俅螌⑴算涞木票鍧M,自己一口喝干,他見狀,又一口悶完了杯中酒。見潘沅的神情松弛下來,把話題轉移到了他身上:
“我的故事聽完了,說說你的?!?p> 如果說潘沅、曼麗、丁寧三個人之間發生的一切是混沌的偶然,那眼下這個問題,是逃離混沌的最好出口,答案可以讓潘沅兌現自己的諾言,委婉結束與曼麗的一切,也可以表達自己對她無法抑制的愛意,割舍丁寧重新釋放一個自己,但他骨子里的膽小懦弱與真誠自我化學反應出了另一種表達,一種正視的逃避,讓混沌更加混沌。
“我有女朋友,在老家高三復讀,我喜歡她十幾年,被她拒絕了十幾年,直到我上大學后才同意和我在一起?!?p> 說完這一切的時,酒和情緒都頂上了頭,他不敢看曼麗的眼睛,拿起一瓶剛開的酒,咕咚咕咚飲完了所有,放下酒瓶,他看見曼麗很平靜的看著自己,曼麗還在等,她知道潘沅還有很多要說的再等待傾訴。
“徐曼麗,你在我的世界里開了一個門,你給我了從來沒有過的情感,我,我不知道怎么處理,但我很喜歡你,真的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鐘?!?p> 聽完這段酒與情緒交織的產物,曼麗依然平靜的看著潘沅,盯著他眼睛看,她想知道更多,她想去看看這個男孩心里到底還藏下了什么。
“說說她吧,我想聽!”
“我在高中有個外號叫“癡情鬼”,聽起來很浪漫,其實是我罵呆,說我傻。我和她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同學十幾年,我是差生,她是尖子,我知道我不配,所以我躲在角落里喜歡她十幾年,當我鼓足勇氣去表白,表白了很多次以后,年級里給我扣了一個“癡情鬼”的外號,不配喜歡她,我寫了無數的情書,受了無數的羞辱,我甚至當著她的面從她喜歡的男生胳膊下鉆過去,十幾年里,我只知道喜歡一個人是苦澀的,是等待的苦澀,是不被理解的苦澀,是獨自一人承受的苦澀,剛開學那會,我也談過其他女孩,那完全是在找她的影子,把一個人改造成她的影子。遇到你那天,你在我的世界里開了一扇門,你的世界里卻找不到她任何的影子,我愛上了你的性感,真誠。徐曼麗或許明天你我再無聯系,但很感謝你帶我看見了另一個世界?!?p> 遠處的喧囂漸漸安靜,酒精從流淌在兩個人的身體里,到彌漫在空氣里,開始模糊周圍的一切,潘沅已經分不清眼前坐著到底是曼麗還是丁寧,隱約看見對面的女孩起身坐到了自己身邊,他吮抿著眼淚和酒水混合在嘴里的味道,看著她的眼睛自己淚如雨下:“你真的愛過我嗎?”
話音即落,周圍突如白晝,一切灰飛煙滅,潘沅躺入無邊無際的時間軌道里,他撥動著一幕幕過往,企圖修復每一個錯失的瞬間。曼麗出現在了畫室里當模特,丁寧與他去看東野圭吾的戲,曼麗對著高中的所有人宣布潘沅是她的男朋友,丁寧打著傘和他走在大學的校園里,越修越亂,錯位的記憶在時間軌道里逐個爆炸,他卻無力挽回,最后只剩下兒時入學那天牽起自己的馬尾女孩,那個背影永久的封存在時間的軌道里。
舌尖的口渴和胃里的絞痛激醒了潘沅,惺忪看見躺在身邊的曼麗看著自己。環顧四周是陌生的酒店,他不知道是怎么來到這里,他更害怕失意的這段時間自己說錯,或者做錯了什么,欲開口問,但這凌晨時分靜的讓他說不出話來,兩個人躺在枕邊一言不發相視對方,兩個人都在用眼睛試探著,潘沅在曼麗的眼睛里看見劃過的一絲燃點,手不由的觸碰到了曼麗,身體跟著都湊了過去,唇邊輕輕吻了下去,潘沅嘗到情愛的滋味,瞬間點燃了心里那片從未開墾過的天地,借著酒勁撲到了曼麗身上,她下意識蜷縮起身體,羞澀著掙扎,潘沅生疏里略帶粗魯,讓曼麗更加驚恐的把身體蜷縮成了一團,他藏起了心里那頭野獸,在一點點的嘗試中一層層的撥開,當曼麗的身體出現在眼前,男性荷爾蒙完全打碎了底線的約束,兩個人在夜色里尋找著韻律,潘沅不太敢看曼麗的眼睛,曼麗卻死死的盯著潘沅,她已經把自己最珍貴的給了他,而且是一無所求的給予。
清晨的光穿透酒店玻璃,打在兩個人的枕邊,潘沅胃里的灼燒亟待澆滅,迷糊中摸起床頭的杯子就往嘴里灌。
眼前曼麗烏黑的長發盤簇在頭頂,雪白的背上清晰看見脊椎如多迷路骨牌一一往下排列,回想起昨夜的片段,曼麗那祈求、等待、渴望的眼神讓他歷歷在目。市井喧鬧聲漸漸滲進房間,潘沅急忙翻開手機,怕誤了什么事情。
“電話:丁寧未接來電2;消息:丁寧未讀消息1”他心里一拎,點開丁寧發來的訊息,密密麻麻鋪滿屏幕,字里行間都是她的情緒宣泄。
光漸漸添滿了房間,折射出五顏六色,曼麗的背雪白如玉,融化在光影里極美,潘沅看著一切入了神,他不想就這么和自己的過去結束,他想當面和丁寧談一談。
“寧,我明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