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在第七片青瓦上凝成琥珀,小花貓的爪子觸到了瓦縫間顫抖的苔蘚。青瓦突然拱起脊背,檐角的銅鈴便淌出帶著鐵銹味的絮語:“那年合歡花開得遲,等傘的人多候了三場雨。”
“你說的是翡翠墜子響叮當的老翁?”小花貓舔去瓦當凹槽里的陳年雨水,咸澀中竟滲出荔枝酒的余香。青瓦的裂紋突然延展成年輪狀,某道裂痕里卡著半片風干的楊梅:“他總把傘骨第三根竹條磨得最亮,說那是丈量雨聲的標尺。”
夜風掀開苔蘚地毯,露出瓦當上的楔形刻痕。小花貓的胡須掃過那些凹凸:“這寫的什么?”
“是落成那日匠人的醉話。”青瓦簌簌抖落些碎瓷,“說我們這些瓦片是倒扣的舟,載著比雨還重的往事。”檐水突然垂直墜落,在石板上砸出個微型祠堂的投影——穿灰布衫的老人正用傘尖教螞蟻寫《雨霖鈴》。
子夜時分,最邊緣的青瓦突然翻了個身。顆顆雨珠順著新暴露的溝壑奔涌,在瓦楞間拼出小巷舊貌。“看那截斷墻!”青瓦的苔蘚滲出磷光,“朱傘最后停駐時,傘尖在墻皮刻了半闕詞。”
小花貓躍向斷墻,肉墊卻被某處凸起硌痛。青瓦在遠處提醒:“輕些踩!那是他未雕完的木芙蓉。”腐朽的窗欞突然咯吱作響,抖落張裹著香灰的糖紙——康熙年中秋的月光正從糖紙背面滲出,映出老人用傘骨給幼貓撓癢的畫面。
銅鈴震落的水珠突然懸浮成鏡。小花貓看見平行時空的自己正蜷在朱傘下,傘面流轉的光斑是老人用煙斗吐出的故事云。青瓦的裂痕此刻化作聲紋:“每個雨夜,我們瓦片都會重播他吟詩的頻率。”
黎明前,最老的青瓦突然崩落一角。小花貓在碎瓦中發現枚魚形鎖,齒痕與翡翠墜子完美契合。當魚鎖沒入電線桿的斑駁處,整條巷弄忽然下起逆時雨——雨珠從青石板躍回云端,剝落的朱漆重新攀上門扉,那柄虛幻的傘掠過貓耳,在銅鈴里投下永不消散的工尺譜。
“現在我們是共謀了。”青瓦們集體調整傾斜角度,讓晨光在斷墻處織出朱傘殘影。小花貓項圈的鱗片滲出松脂香,道道雨跡正在它瞳孔中改寫成新的《青瓦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