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過梨枝時,溪水突然拒絕倒映任何人的臉龐。小花貓踩著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漬,發(fā)現(xiàn)每片花瓣都在用磷光書寫遺囑,露珠滾過葉脈的剎那,便成了遺產公證的印泥。
梨蕊墜入溪澗時,銅鈴的銹跡里滲出前朝地契的氣息。
“今夜的主人在青苔銀行存了七百二十年月光。”
老梨樹抖開年輪賬簿,根系間垂落的菌絲正清算歷代賞花人賒欠的情債。小花貓的爪印按在溪畔濕泥上,竟顯影出雍正三年某位舉人題的詩箋——墨跡未干的“屬何人”三字正在啃食水草嫩芽。
“產權交割需要三滴晨露公證。”
青瓦從祠堂屋頂滑落,檐角銅鈴震出帶著銅綠的契約條款。小花貓?zhí)蛩槿~間露珠,公證液卻幻化成十二只青銅信天翁,銜著梨花地契飛向不同時空的月亮。
“看這枚青銅鑰匙——”
老梨樹抖落藏于年輪深處的秘匣,銹蝕的齒痕與溪畔斷碑的裂口完美契合,“雍正三年的舉人、宣統(tǒng)元年的戲子、還有去年溺亡的采菱女,都曾宣稱擁有今夜。”
溪水突然倒流,卷起七百二十張泛黃的租契。小花貓的爪子按住某張民國地契,紙面滲出松脂味的控訴:梨枝橫斜處原屬鶴冢,而今夜的光斑卻被電子廠的霓虹標價拍賣。
銅鈴震落的水珠突然凝成水晶骰子。小花貓擲骰入溪,漣漪中浮起歷代主人的殘影:穿長衫的賬房先生用算珠分割月光,戴紅袖章的青年將花影釘入批判稿,最新的競標者正用激光測繪儀切割云絮。
子夜時分,梨樹突然爆發(fā)量子態(tài)的花雨。每瓣花都載著不同時空的產權證明:某瓣烙著簪花仕女的胭脂契,某瓣嵌著程序員編寫的區(qū)塊鏈代碼,最輕的瓣上蜷縮著房產中介的指紋。
“這是我的月光抵押憑證。”
螢火蟲群突然聚成公證處,尾燈拼出熒光條款。小花貓項圈的鱗片滲出青銅溶液,在溪面鑄成臨時法庭——被告席坐著歷代占夜者,原告是永遠缺席的“今”字。
黎明前最暗的時辰,整樹梨花自焚成星圖。灰燼在溪面重組為全息地籍,產權人欄的墨跡突然活化成蝌蚪,銜著歷代租契游向虛無。斷碑裂口涌出翡翠色的溪水,將所有權證書沖刷成《小王子》第21章的法語原文。
當季風第十三次修改疆界,小花貓蜷進梨樹空洞。年輪深處滲出新的公證詞:“今夜永恒流轉于所有凝視者的瞳孔,正如玫瑰不屬于任何星球,卻永遠盛放在馴養(yǎng)者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