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阿姨接回來在家休養,黎野學會了打針和針灸按摩。每天他要回家幾次,幫媽媽活動剩余不多的殘肢。醫生叮囑要時常保持血液循環,否則骨頭會壞死,引起生命危險。
院長無聲地幫了他許多,安排一個老醫生教黎野自己在家針灸和簡單扎針,這樣可以節省一大筆費用。
黎野無奈笑了,努努嘴:“你去把地上的工具收起來,我馬上就好了。”
夏小谷立刻乖巧地伸手去撿地上的扳手,老虎鉗和膠水等東西。兩個人的頭挨得很近,呼吸近得彼此可以感觸到。黎野余光瞥見小姑娘俏挺的鼻頭微微滲汗。而夏小谷也聞到黎野身上熱氣騰騰的汗味。
他干活出了許多汗,夏小谷覺得黎野的汗味和其他男人不一樣。她爸爸每次從外面進來,身上的汗味很熏人,很不好聞。而黎野的汗味,夾雜著她熟悉的身體氣息,潮濕濡熱,有淡淡的薄荷余味。這是他慣用的沐浴露和洗發水的殘余氣息,她已經聞了兩年多。就算閉著眼睛置身于人群里,她也可以憑借他獨特的身體味道辨認出他。習慣有時候令人心安和滿足。
就算他身處逆境,眼角眉梢披霜蒙塵,在夏小谷眼里,他也是西街青年里最靚的崽,是她苦悶壓抑人生里的一道渾厚強韌的光澤,將她從卑微恐懼的角落,帶到月光流淌的溪邊,滌盡晦暗,有勇氣面對夏母的愚昧無知和粗魯,面對平庸怯弱的父親和陌生的小縣城。
他是她身披鎧甲的英雄,永不褪色的光芒。
此時,正午的陽光照射下來,不遠處的一樹紫薇花被初秋的驕陽渡上一層嫵媚的光澤,愈發顯目且迷人。隔壁是家音像店,幾個學生在挑選著唱碟。另一邊是一家理發店,五六個學生排隊等候理發,生意正好。
“夏小谷。黎哥。”李慶摸著鼻子笑瞇瞇走過來。
施曉琳剛好坐進爸爸的車子,她坐在副駕座上,將這一幕收之眼底。低頭,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不久,她偶然看見夏小谷和黎野很熟,大吃一驚。自從去年黎野在一中對面開了這家修理店,班上的女生都在傳他的故事。
一中曾經的男神學霸,幾年前裸分考清華大學的學姐陳嘉琳曾經是他的女友。
一場飛來橫禍讓這位曾經是一中神話般的男神折翼,竟然在一中門外開修理店,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施曉琳被這個故事感動得眼淚汪汪,后來她利用學生會干部的便利,在檔案室查遍關于黎野的種種。他和陳嘉琳有過一起主持過學校元旦晚會,被拍了許多合影,曾經被一中傳為天生一對“金童玉女”。
陳嘉琳家世很好,幾年前,父親是本縣縣級領導,后來調到市里當副市長,去年又調到省里去了。
神話隕落,天使折翼。
當她得知夏小谷是黎野目前唯一親近的人之后,暗自憤憤不平,丑小鴨怎么能配得上受傷的王子。她開始有意接近夏小谷,實乃醉翁之意不在酒。
車子往前開走,畫面消逝。施曉琳摳著校服拉鏈的手生疼。
“你來干嘛?”夏小谷嗖得站起來,眼睛很不友好看著李慶,生怕他又要敲詐黎野喝奶茶。
“那個,那個,小谷你別緊張。我就是想過來跟黎哥說一聲。明天下午是我和小谷以前初三共同的一個同學過生日,他邀請小谷一起去玩,你可不可以不要讓小谷做那么多數學作業?”
夏小谷生氣地指責他:“李慶,你好煩,說了不去,你為什么揪著這件事不放。”
李慶不理她,眼神晶亮盯著已經干完活正摘手套的黎野。
黎野看著氣嘟嘟的小谷,笑道:“同學過生日,為什么不一起去玩?”
李慶一聽此言樂了,蹦跳起來:“你看,你看,黎哥都答應了,小谷你就去吧。”
夏小谷被他無聊的糾纏憋紅了臉,鼓起腮幫瞪著李慶:“又不是很熟。我不想去。”
黎野若有所思,側頭問李慶:“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李慶抓抓后腦勺,不好意思說謊,怪難為情地如實相告:“男同學。以前班上一個副班長,對小谷可照顧呢。經常輪到她值日時幫她掃地,還給她抄物理筆記。”
黎野笑意斂去,長身負陽佇立,眸如一泓深池,陰翳的臉色情緒暗晦。狹長如墨的眼神瞥了瞥表情猝然慌張的小姑娘。
平日不會說話的她,突然間伶牙俐齒起來,沖著李慶申辯,眉宇間滿滿的委屈和被誤會:“李慶你胡說八道什么?他只幫我掃過兩次地,每次我都拒絕了,是他寧要幫我。筆記也是他硬塞給我的,我都沒打開看過。”
他抬起手按了按她頭頂,笑意重現:“不想去就不去。明天下午跟我去進貨。”
李慶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