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明顯不善。

　　顧明很自覺的放下了筷子，順帶著抬頭瞅一眼掛在墻上的日歷：星期五。

　　顧榮華此時不是應該在派出所上班嘛？

　　“爹，您今兒個不上班？”

　　面對顧明的疑惑，顧榮華沒有回話，徑直走到了榆木桌前，一手從下面抄出殺威棒。

　　這是一根藤條做的麻花形木棍，平時曬棉被什么的時候都用的著。

　　這樣看來，顧明回來第一天顧榮華只拿了把戒尺，已經算是給他面子了。

　　顧明連忙放下即將塞進嘴里的半個面餅子。

　　“你小子還知道害怕？”

　　“快吃完，不知道家敗離不得個奢字？浪費糧食就是犯罪。”

　　顧榮華這話講的一點兒都沒錯，這年頭很多食堂墻壁上的確都會粉刷這么一句，如果真有人浪費的嚴重，是可以直接關禁閉，餓他個三兩天。

　　顧明只好撿起面餅子，塞進嘴里，只是這摻雜著玉米梗做的面餅，管飽是管飽，但實在是一時難以下咽。

　　幸好顧穎機靈的給他遞了杯水，喝了一大口白水的顧明正想謝謝妹妹，可顧穎卻笑瞇瞇的向外走去，肥嘟嘟的小臉上充滿著幸災樂禍，這讓顧明到嘴的話也瞬間收回腹中。

　　朱梅和顧蓮這時早已各自去單位上班，因此這下屋內只剩倆大老爺們兒，大眼瞪小眼。

　　最終，還是顧榮華忍不住怒意，先開了口：“上班？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給你找關系落實了工作，你倒好?闖禍的本事不小啊！”

　　“您可甭瞎冤枉人，我闖啥禍了？”顧明本就是年輕小伙，火氣一直是有的。

　　只不過之前的他，脾氣是對內對外都愛發，現在的他，再大的脾氣也只會對外。

　　“那你倒是說說，你昨晚干嘛去了”殺威棒在顧榮華手中來回的上下擊打著。

　　“昨晚？和戰友們上東來順搓了一頓，喝了點酒。”

　　顧明說完，顧榮華立馬瞪大眼睛追問道：“光喝酒了？”

　　“就喝酒阿。“

　　顧明偷偷瞅了眼顧榮華的神色，直覺告訴他，昨晚的事兒他爹應該已經都知道了。

　　現在通訊不怎么發達，八卦消息卻傳的那么快？

　　當下顧明也不再隱瞞，開始坦白：“還和一個外國友人比了一番，甭擔心，沒丟您臉。”

　　沒想到還真是自個兒子!

　　握著殺威棒的顧榮華一時間左右為難，知道事情始末的他，對顧明的敢于挺身而出，是欣賞的，不得不說，敢對外國人出手，有種。

　　但這人如果一旦是自己兒子，那事兒就是另一碼事了。

　　“果真是你，他們一說那人樣貌，我就猜著是你小子。”

　　“你知不知道，外面現在都在傳城東區出了一位酒霸王，不光喝酒厲害，身手也了得的很。”

　　“昨晚要是因為你的一時沖動，惹惱了人家，不給咱修機器，提供技術援助，怎么辦？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外交無小事，懂不懂？”

　　面對顧榮華的說教，顧明當時喝了點酒的確沒想那么多，可現在仔細想想覺得問題應該也不大。

　　“爹，沒您想的這么嚴重吧？我事先問了，一個技術領導而已，再說，當時軋鋼廠陪同領導也是默認的。”

　　“默認就算同意？”

　　“不過你還算是有點機靈勁兒，知道先征求一下人家意見，要真是大人物，這會兒估摸著你早就不在家了。”

　　“以后這種事情，少出頭，別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幸好昨晚陪同那人是軋鋼廠的人事處處長，為人算是正直。”

　　隨著這一頓數落襲來，顧明才慢慢反應過來，現在不是后世，如果一旦有人把高度拔高，隨隨便便安一個罪名自己可能就真吃不了兜著走，大概率還會連累家里。

　　顧榮華看著顧明臉上開始微微冒汗，盡管回來之后的確是成長不少，但還是缺乏經驗，因此不待顧明反應過來，“啪”的一聲就往他屁腚上來了那么一下。

　　“瞧你皮糙肉厚的樣兒。”

　　“這些事兒可千萬甭告訴你娘。”

　　這殺威棒就是比戒尺威力大，饒是顧明再皮糙肉厚，也感覺到了一陣肉疼。

　　不過被打得一機靈的同時，他也反應過來：“爹，您說的軋鋼廠人事處處長是叫秦守軍？”

　　“嗯？”顧榮華想了一下，自己剛才可沒說人名：“你知道昨晚負責陪同那人的名字？”

　　顧明如實坦白道:“昨晚最后他主動和我握了握手，還說有可能會再見面。”

　　聽完這話顧榮華沉吟了一小會兒，從桌上拿起煙盒，點上火，抽了幾口才接著開口：

　　“這樣看來，你小子這酒倒也沒白喝，你今后在軋鋼廠工作，少不了會和人事處打交道，我來先和你說說關于他的一些事兒...。”

　　...

　　經過顧榮華的那一通說教，以及自己進軋鋼廠后可能會有特殊任務，這讓顧明充滿疑惑和期待。

　　他不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既然現在自己能如愿得到這個崗位，那付出一些代價也不算意外。

　　只不過到底是什么任務？具體連他爹都不清楚，只說什么如果這次任務完成的好，今后他的路或許會更寬。

　　就這樣，在距離到軋鋼廠報道的這三天里頭，顧明老實多了。

　　期間也就和王杰他們幾人出去逛了圈。

　　在信托商店售貨員鄙夷的眼神下買了一包大前門，和李富貴倆人蹲在門口小點了一根。

　　在國賓服務員想打人的注視下多點了一個拍黃瓜，和關小飛又小酌了一杯。

　　如果不是頭發長度不允許，他甚至想去體驗一下當下理發員們火鉗燙發的技術。

　　一通操作下來，只能說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

　　就這樣，掛在墻上的日歷本連翻三頁，來到了12月22號，冬至，星期一。

　　今天顧明只要去軋鋼廠人事處完成報道，就算是一名真正的保衛處干事了。

　　“三子，知道紅星軋鋼廠在哪兒吧？可別跑錯地，去了分廠。”

　　朱梅嘴上嘮叨的同時，還特意用手拍了拍顧榮華那輛28杠自行車坐墊，意思不言而喻。

　　顧明上前握住車把，往前一推，輕輕“嘭”的一聲，后車輪順利著地，緊接著道了聲別，便蹬開倆腿丫子飛馳而去。

　　倒不是他顧明好面兒，非要騎自行車，主要是軋鋼廠的確路途不近，在四九城的最東北角。

　　而讓朱梅在老公和兒子中間做選擇，毫無疑問，顧明成功獲得了自行車的短暫歸屬權。

　　經過一路的風馳電掣，半個多小時過去，顧明順利到達了紅星軋鋼廠。

　　“站住，哪個單位的？”

　　顧明停完自行車，才走到傳達室門口，他那另類的服裝就被正在警衛樁上站著的保衛科人員給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