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不動聲色瞥了一眼，好家伙，都說這年頭的保衛科牛逼，這手上握著的家伙還真不是開玩笑的。
毋庸置疑，顧明相信自己的眼力見兒，這絕對是把真槍。
“同志你好，我叫顧明，今天到咱們廠人事處報道。”
一句話，顧明就把目的、姓名都說了出來，還順帶著把介紹信也遞了過去。
接過介紹信的是另一名警衛，他上下掃了幾眼，便對顧明指引道：“小伙子，以后就是自己人，進門右轉直走，奔著最高的房子去就是了”說話語氣較之另一人而言，熱情了很多，臉上也帶著明顯的笑意。
可盡管如此，那位手握鋼槍的警衛眼神還是從未離開過他。
這算不算下馬威？
顧明也沒想到，軋鋼廠的安保級別居然這么高，門口的警衛都能配槍上崗。
怪不得都說這年頭國企廠的保衛科權力大，就著陣仗，一般小混混誰敢來惹事？
按照指引走了十多分鐘，顧明的視線中才出現一棟蘇聯風格的水泥灰色產辦大樓。
這棟五層高的樓房，在周圍一間間大平層工廠車間的襯托下，是那么的鶴立雞群。
來到門口，又是一位擎著槍的警衛，右臂上也同樣戴著印有“保衛”倆字的紅袖章。
這次不用人家先問，顧明就搶先自報家門。
順利來到三樓。
顧明總算如愿以償到達門口掛著“人事處”牌子的辦公間。
軋鋼廠的人事處，就相當于外面的組織部，其權力之大不言而喻，在軋鋼廠現如今的八大部門中，自然也是排在領頭羊的序列。
可即便這樣，作為人事處處長的秦守軍，對他現在面臨的情況還是感到相當頭疼。
今年年初調任過來的新分管領導韓副廠長，上任之后，給他的第一項任務就是：“人事處，要能管的動整個廠的人”。
簡簡單單一句話，背后隱藏的信息量卻非常之大。
因此，這次才會有三個保衛處的名額安排到安置辦去，這是秦守軍據理力爭換來的結果，也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步。
往保衛處內注入新鮮血液，而不是按照以往，保衛處招人都由他賀之英說了算，其他人壓根兒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小伙子，來報道的？”
一米八個子的顧明才進人事處辦公間，立馬就受到了一位中年婦女的熱情招待。
這讓原本應該負責給新人辦理入職手續的婁小靜很是狐疑，輕輕撇了一眼王梅:“平時啥都不想干，今兒個怎么這么上趕著。”
不過她也樂得其所，畢竟桌上還有一大堆活等著她來整理，不過顧明的長相還是讓她忍不住偷偷又瞄了一眼。
接過介紹信，王梅低頭快速掃了一眼，而后又拿起婁小靜桌上早已準備好的花名冊。
“咦？”
“第三分廠保衛科？”
“分廠？”顧明也很驚訝：“安置辦的同志只通知我到軋鋼廠報道。”
這樣一來，盡管顧明資料上顯示他是住在東四十四條，但這被分配到了第三分廠，已經讓王梅提不起興趣，放棄了想給顧明保媒拉纖的王梅當即順手把介紹信往婁小靜桌上一放，并張嘴吩咐道：
“小靜，你幫新來的同志登記一下，我忘記了昨天還有份文件沒拿給處長簽字。”
顧明自然也察覺到了王梅前后語氣的差別，不過他懶得去理會。
他現在也很困惑，自己怎么會被分到第三分廠。
婁小靜的態度倒是前后沒有什么差別，依舊面帶微笑的在給顧明核實、簽字、蓋章。
“介紹信我給你開好，待會兒拿著直接去分廠報道就可以了，我們會打電話通知分廠。”
“好嘞，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面對顧明的客氣，婁小靜又忍不住出聲關心道：“你知道分廠在哪兒嘛？”
顧明搖搖頭，當即從挎包內掏出幾顆大白兔放在了辦公桌上：“我這才退伍，還真不知道分廠在哪兒。”
“這...不好...吧。”
饞涎欲滴的婁小靜最終還是敗在了顧明和奶糖的“甜言蜜語”之下。
這讓本就對顧明印象不錯的婁小靜，不但給顧明說了分廠在哪兒，還順帶介紹起了分廠內的情況，渾然忘記剛才還在抱怨自個兒工作太多。
“小顧、小顧。”
“幸好你沒走，秦處長讓你去怹辦公室一趟。”
王梅的聲音打斷了顧明和婁小靜的融洽氛圍。
出去一趟的她，回來后又恢復到了最初的熱情：“手續弄完沒，沒完的話我來給你辦，你先去處長那兒吧。”
“不勞您操心，小靜同志已經幫我都辦好了。”
顧明說完，和婁小靜相視一笑后，才轉身邁步出門。
“咚咚咚。”
“進~”
得到答復，顧明輕輕推門進入辦公室，待側身關了門，他才看清房間的布局。
辦公室的面積不大，裝飾也很簡單，大概最能引人注目的，也就是辦公桌后面，那副墻上裱著的四個大字。
“淡泊明志。”
此時，秦守軍正一臉平靜的坐在辦公桌后面，低著頭，應該是在看不知名的文件，在這個沒有摩絲的年代，頭發梳的一絲不茍。
顧明不知道這算不算考驗，但既然領導主動叫他過來，卻又在認真的看文件，那自個兒還是先不打擾他了。
自己已經不是當初的性子了，耐得住這一會兒的寂寞。
十分鐘過去。
倆人你不言、我不語，場面看上去很尷尬，但秦守軍心里卻對顧明的表現稍感滿意。
為什么很多體系內的領導初次見手下都喜歡用“晾人”這招來試探人，并且屢見不鮮。
因為這樣做一來可以直接形成上位者的壓迫；二來也確實可以從中看出點人的秉性。
考驗的結果也無非就三種：
最差的就是一開始沒說話，等了幾分鐘后才忍不住開口的。
其次便是一進門就開始主動進行自我介紹，侃侃而談愛表現自己的。
而最好的，就是現在顧明這樣，你不問，我不答。
起碼，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