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越青什么也不想管了。她只想這么呆在牢籠里，或許這樣，那些愧疚之情才會減輕一些。

　　她是神，得不到母神的祝福。她是妖，母神又將人間的一切交給了她。她是魔，卻只想著維護三界平衡。

　　如今她累了。人間，就讓它變成煉獄吧。九天，就讓它冰冷無情吧。花界，就讓它寸草不生吧。

　　她真的累了，一想到青棠從出生到死去，沒跟自己見過幾次面，她就忍不住流眼淚。或許是有私心，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蕓晴見到小金龍將心痛到昏死過去的云瑯桓帶了回來，趕緊派人過去照料。云瑾那緊鎖的眉頭，蕓晴一眼就知道云海之巔一定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待云瑯桓安排妥帖，她才握住云瑾的手說道：“需要我做什么？。”

　　蕓晴的眼神里是對夫君的關心，也是對這世間的關切，云瑾知道：蕓晴的姐姐，青丘最后一個九尾女帝，被越青殺了。雖然九尾冒犯守護神，但是蕓晴心里還是難過。

　　因了這一層，云瑾十分不愿意跟蕓晴講越青的事情，但是作為陪伴他幾萬年的天后又如何看不出來他現下的焦慮。于是又柔聲道：“是不是需要我去找越青？”

　　云瑾終究還是開口了：“混沌失守了，當務之急，需要將鎮天妖獸召回。但是天界剛經歷了大戰，又要兼顧神界的穩定，不敢輕易派兵下界。大哥他現在無法出戰，我們需要越青，但是她有罪，我沒有辦法將她放出來。”

　　蕓晴深愛著小金龍幾萬年，為夫君排憂解難也是理所應道。最重要的是她終究要鼓起勇氣去見了越青。于是明白了云瑾的意思，需要自己去做這個罪人，將越青放出來，只要越青放出來，她一定會去召回妖獸的。這或許是對神界，人界和妖界最小損失的辦法。而且蕓晴也明白，越青時日不多，召回妖獸，大抵也會耗盡靈力，屆時，混沌重歸，越青消失，三界安寧，大抵是所有人期盼的結局。蕓晴雖于心不忍，但也無他法。或許這樣就能成全所有人吧。

　　越青依舊懶洋洋地躺在地上，蕓晴去到她身邊，她也沒睜眼。又如何去面對這昔日的好姐妹？

　　蕓晴拿了一個食盒，蹲到她身邊，一邊拿菜出來，一邊說，像是說給越青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這人間啊，已經很難找到像樣的吃食了。人們忙著逃難，躲避殺戮和橫征暴斂。好不容穩定了幾千年的神州大陸，又開始搖搖欲墜了。”

　　越青沒反應，她繼續說道：“聽說九州出了個烏蘭族的后人，起兵攻打神州已經一百年了。神州皇帝怕是坐不住了。這以后人間美食大概就只剩下烏蘭族的烤全羊和烈酒了。”

　　聽到此，越青便坐了起來。烏蘭族？她大概是記憶不太好了，這個名字卻很熟悉。有那么一次輪回，她好像糾纏了那烏蘭族人。想不起來了，越青搖搖頭表示放棄回憶，看了看天后拿來的這些食物，果然是大江南北的好東西都帶來了。

　　越青這幅懶散樣子，蕓晴看著她：“你現在連打坐都不愿意了嗎？”

　　越青扯了扯左邊嘴角，終究是笑不出來。

　　蕓晴溫柔道：“那是你做神的體面，咱們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這樣一種清高孤傲的樣子。越青，尤其是你。”

　　越青終于開口：“你怨我殺了你姐姐。”

　　好一會兒，蕓晴才回答這個問題：“對，她是我姐姐，你是守護者，她不該冒犯你。”

　　越青眼神堅定地看著蕓晴，還是選擇了解釋：“小狐貍，我不曾對不起你姐姐。我把她救下來，帶在身邊，親自調教，最后拱手相讓天后之位。從來沒有想過要她報答。我也叫她小狐貍的。我跟她說過，我想要的是自由，不是天君的愛也不是天后的權，可她仍然設了誅仙陣，引了八十一道天雷，要殺死我。時為天君的云瑯桓也是甘愿陪我死的，所以是她親手殺了她的夫君。蕓晴，你要知道，震怒的不是我，是母神。云瑯桓是母神第一個孩子，她最疼愛的孩子啊！但我念青丘故人之恩，違逆母神之意留下你姐姐，關在了鎖妖塔。”

　　這些事情，蕓晴都知道，她也知道后來她的姐姐報復越青，試圖傷害大殿下，與鳳凰聯手準備殺了越青，越青才錯手殺了她。這些她都知道，可是一邊是自己的朋友，一邊是自己的姐姐，她真的很難不生氣，不傷心。眼淚打轉兒，心里卻越發生氣：“你為什么救她？你充什么好人？她已經做好灰飛煙滅的準備，你給她希望作何？如果說她曾經對你虛情假意，你又何嘗不是虛偽至極。”

　　越青想去安撫她，伸出的手，又放下來了：“對啊。說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救她。大概就是因為她是青丘的小狐貍，初見時她的確是只小狐貍……”

　　接下來是沉默。許久，兩人也不說話。越青終于是下定了決心，站了起來。她明白蕓晴來的意圖，不用蕓晴開口，那是她們幾千年友誼的默契。于是越青起了身，那沉重的鐵鏈發出了嗚嗚怒吼之聲，越青下定了決心：“我去給大殿下解開忘川水的毒。然后，我將沉睡在若水。”

　　蕓晴先她一步轉身離開，或許她不想面對越青這般的結局，走了幾步又回來了：“你告訴我，你許了什么諾，才保下我姐姐。”

　　越青愣了一下，說道：“那之后我遇見了窮奇，還有東海水君，梧桐林，還有你，一切都是我拿來與母神做交換的籌碼。一萬年，歷盡你姐姐本該受的懲罰，若我能重返神界，她就可以自由了。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聽我解釋，而我又沒來得及恢復神識，一切或許注定了。”

　　蕓晴沒有說話，抬腳準備離去，越青低下頭，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蕓晴。”

　　蕓晴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竟然恨不起來越青：“或許，青丘該跟你說對不起。”

　　越青望向她，等待一個為什么？

　　蕓晴良久，才抬眼望向她：“或許，我認識你，也不是偶然。或許，你在青丘遇見了鳳靈，又或許遇見我姐姐都不是偶然。或許，從頭到尾，我們青丘沒有想到過，你是在救我姐姐。”

　　越青釋懷了，那顆玄著的心終于輕松了：“從你口中說出來，我反倒輕松了，不必要去自責自己小心眼兒。”

　　蕓晴走了，越青難過地躺了回去，想想當年，她怎么認識蕓晴的？誰還能有那么強大的力量喚醒鳳凰，或者說去到七十二天？

　　她釋懷了，不用小心翼翼地去懷疑了。但又有誰知道，當年她與青丘的那些糾纏，也是又鳳凰的參合。不過一切都過去了，越青不愿意去回憶了。

　　蕓晴回去后，看著小金龍，終于沒忍住，撲進他的懷里痛哭了一場。小金龍陪著她哭完，給她擦了眼淚：“都過去了。”

　　蕓晴眼睛腫腫地問他：“這些年你從來沒想過要去追究當年將你打回原形的人是誰嗎？”

　　小金龍寵溺道：“我不是被你救活了嘛。追究有什么意義？”

　　蕓晴鼻子又是一酸：“是不是只有我這么傻，才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小金龍撫了撫她的臉：“只要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你。這天地間，除了你，我還能去遷就誰？”

　　蕓晴眼淚又上來了：“可是，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小金龍看著她，點了點頭：“原本我也不知道的。青棠死后，越青乖乖被天兵帶走，我就覺得這一切似乎都被安排好了一樣。這三界能自由出入任何一片領土的只有越青。我單獨去找過她，問她為何要喚醒鳳凰？她告訴我，這世間不只有她能喚醒鳳凰。她說，青丘九尾靈狐，昔日一直承歡母神膝下，母神曾經帶著他一起創造人間。所以，他們最擅蠱惑人心，喚醒鳳凰這種小事情又有何難？”

　　蕓晴低下頭去乖乖認錯：“那時候我還小，離光帝君與越青的故事，傳遍了青丘。她們說，彼岸花乃是世間最大的妖，她蠱惑了離光帝君。后來帝君真的就撒手而去，卻一直交代不要為難越青。再后來，姐姐偷跑出青丘又遇上了越青，你知道的那一段時間姐姐與大殿下的糾纏。雖貴為天后，她卻常常不開心。直到后來，姐姐被關押到鎖妖塔。我心中對越青是恨極了，登上青丘帝君之位，便開始了復仇之路。不過，我也被她的真誠打動，或許，最不該的就是傷害了你，為了接近她。”

　　小金龍安撫她：“都過去了，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以后，我們好好在一起。”

　　“可是，鳳凰似乎越來越過分了……這世間是不是真的只有越青才能阻止鳳凰？”

　　小金龍看著她：“還有一種辦法，那就是集結仙界，對抗鳳凰一族，但神族大戰，定會帶來人間的毀滅。更何況，那鳳凰傳人云鳳盈的的確確是我二哥的神裔。”

　　“我不清楚，她現在的想法，她只是說回去幫大殿下解了忘川水，然后回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