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州回到自己的打印店里，昨天淋得一場雨讓他感冒了。
但沒有買藥，他從打印店里破碎的鏡片里看見糟蹋的自己。
但也僅僅看了看，他拿起手機，猶豫了下，還是打了個電話。
“喂，妹啊，還好嗎，沒什么不舒服吧。”
“還是那樣，哥……這次買藥的錢已經夠了，不用再給我打了。”對面傳來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
“沒事，這些錢多了就多了，沒什么，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去買，別苦了自己。”
“可是……那哥你呢？我知道你只開了個打印店，哥，要實在不行就，就算了吧，你已經為我失去太多了，你都因為我退學了，我，我不能太自私了。”
江浩州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他捏緊手中的一張紙，紙上露出兩個字
“病危。”
江浩州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嘗試輕松的說：“妹，如果一個人想活著都算自私的話，想必這個世界的人都是自私的，你需要的是快樂，更快樂一點，你要相信世界是有光的。”
江浩州語氣稍微嚴肅一點：“所以，以后別再說什么算了，相信自己，未來應該是美好的，你終將離開那張病床！”
對面聲音很乖巧的說：“好吧，哥我先不說了，醫生來了，拜拜。”
江浩州放下手中的手機，看了眼最佳治療方案，他牙齒咬唇，直到嘴唇溢出鮮血。
江浩州又拿起電話：“喂，王哥，之前說的事您考慮一下唄，不，不是，我這邊還有別的附加業務，只要錢到位，沒什么干不了的，再等等？王哥我都已經等了一個多月了……喂，喂……”
又一次放下手機，江浩州無力的躺在座椅上。
他拿起一根煙，點燃，看著煙霧消散，又透過煙霧看見了鏡子里頹廢的自己。
他眼角有些酸澀，但他卻不能哭，因為前面來了今天第一位客人，一位他熟知的人。
云蕭靜又抱著一大摞資料走來，江浩州幫她拿下。
“今天這么早啊，怎么今天全是畫家的資料，要分類裝訂是吧。”
云蕭靜有些驚訝的說道：“大叔看來知識廣博啊，這些資料只是人物介紹，可沒說是畫家。”
江浩州也愣了愣，因為曾經在寢室的時候，天天被林青折用各種畫畫的知識洗腦，以至于他對這些還真有些了解便下意識說了出來。
“之前和你一樣來這的大學生也不少嘛，偶爾談上一兩句我就記住了，說起來我也算半個大學生了哈哈。”
云蕭靜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沒去否認大叔的話，只是觀察著這個有些熟悉的人。
“大叔，有心事啊。”云蕭靜說道。
江浩州一愣，這也算是被云蕭靜說中了，但江浩州卻搖了搖頭：“哪有什么心事，不過是想到我以前是學生的時候，也是意氣風發啊。”
云蕭靜忽然說道：“大叔，你桌上那個照片是拍的什么啊，最近我剛好在涉獵攝影呢，能看看嗎？”
江浩州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桌上的照片是他們之前的合照。
江浩州連忙跑過去把它收起來：“這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些老照片而已。”
云蕭靜沉默了下，說道：“唉，這樣嘛，既然不方便就算了吧……”
江浩州看著忽然沉默的云蕭靜，他一時有些無措，只能擺弄機器，看著一張一張的圖紙，江浩州問：“你弄這些做什么啊，我記得你應該不是畫畫的吧。”
云蕭靜聽后嘆口氣：“我有個喜歡的人，他很會也很喜歡畫畫，我想學學，雖然我知道我并不適合畫畫……但我想知道他是怎么畫出那些讓我觸動的東西。”
江浩州聽后沒什么反應，只是說：“這樣嘛，年輕人有那么一兩段兒女情長挺好的。”
“大叔有故事啊。”云蕭靜從語氣發現江浩州的故事。
“誰沒有故事和遺憾，算了算了，不說這些。”
云蕭靜看著老板躲避的眼神，思考了下還是問：“大叔，你的感情看來挺有經歷。”
“好奇？”
“有點，當然如果大叔你不想說我也不強求。”
江浩州看著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女子，忽然有一種想告訴她一切的沖動。
想告訴她自己離開那以后經歷了什么，想告訴她自己為什么要離開，想告訴她自己的苦，想告訴他自己有多么多么……多么不想離開！
也想告訴她，自己是喜歡她的。
但卻不敢。
因為害怕她走掉，害怕她再也不踏進這個打印店，害怕再也看見她的身影。
更害怕她拒絕，以及否認那段感情。
很慶幸，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但也很可悲，自己喜歡的人也有喜歡的人。
江浩州強迫自己笑了笑，和云蕭靜說道：“倒也沒什么，那只是一段有著遺憾的膽小，以及無奈的妥協的故事而已。”
云蕭靜聽后抿了抿嘴唇，她有些明白江浩州這段看起來云淡風輕的話背后有多少傷痛。
資料雖多，但打印很快。
“大叔，你以前也是個大學生吧？”
江浩州愣了愣，下意識以為云蕭靜發覺了自己是誰。
“我以前也有個朋友，之前給你說過的那個，他也是大學生……我記得他是想考研的，但后來走了，離開了學校。”
江浩州說道：“走了而已，每個人的一生都有很多轉折，他只是沒走到你們認為該走的路上，說不定他也不愿意，但沒辦法。”
“你是說他有苦衷？那為什么不和我們說呢？”
“興許是說了也沒用，反倒會打擾你們，讓你們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的處境。”
云蕭靜沒說話了，因為她明白大叔說的沒錯。
“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讓他離開。”
“錢或者人，反正大多都是這些原因吧，看你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你或許能拿出幾萬幫他……但要是要幾十萬呢？你父母又會同意嗎？顯而易見嘛，有些事還不如不知道才好，因為跟不知相比，心有余而力不足才更傷人心。”
云蕭靜感受到這個說法的說服力，她嘆口氣：“大叔，你看的很明白啊。”
江浩州表面笑笑，但內心卻在隱隱作痛。
“大叔，我走了，明天可以稍微早點開門嗎，大概七點鐘，我還有一批資料要復印。”
不知幾次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江浩州無言，心里卻有太多太多話想說，但卻不敢。
拿起手機他醞釀了下：“喂，張哥，有空出來吃個飯嗎？啊，啊是的是的，是需要一點錢……就是我妹妹要換個心臟，張哥我想先借個五萬周轉一……”
話沒說完電話就掛了，再一次打過去后卻是無人接聽，大概是被拉進黑名單了。
江浩州無力的靠在椅子上，眼中蓄滿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順著他臉頰流下。
他電話又響了起來，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哥，檢查做完了，醫生沒跟我說什么，但我聽見他們要找監護人……哥，我們雖然不知道爸媽是誰，但沒關系，你不要太累，其實我是知道我的狀況的。”
她話語愣了愣又說：“我真的很感謝哥哥你的，但是我不想看著哥你這么辛苦，你……應該哭了吧，對不起啊給你帶來那么大的壓力，你總說我才16歲，應該怎么怎么美好，但是你也忘了……你才20歲啊，你的未來明明也應該是美好的！”
“阿音，你，你想說什么？”
“哥，人生的價值從來不是長短，而我已經感受到我想要的了，我也很幸福呀，有你這個愛我的哥哥，有一場稍微有些短的人生，有讓我很喜歡的音樂。”
“我的人生已經沒有遺憾了！所以我不希望哥你的人生因為我而丟下太多東西，不要因為我而有太多遺憾，你的人生應當比我更美好，又有檢查了，哥，快點答應我好嗎，答應我，未來的你一定要快樂。”
江浩州終究還是無力的滑下了座椅，背靠著墻，腦海中是他妹妹江余音的身影。
他的淚水伴著盡量控制的嗚咽，一同而來。
他聲音顫抖，說道。
“好。”
但是在這句話說完前，對面已經把電話掛了，所以她并沒有聽見。
而在潔白的重病看護室里，一個面色憔悴的小女孩坐在床上，手背上插著各種針，輸液。
一旁站著幾位帶著手套的白衣醫生，他們將小女孩圍住，抽血，換藥，插新的針。
小女孩看著死白的墻壁，她心中想著：有些話，她想說，卻不敢說，因為害怕被聽到后會讓她更難受。
于是她就自言自語，有些虛弱的聲音透著令人無力的孤單和一絲絲希冀。
“哥，我還是好舍不得這個有你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