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自那晚的不幸之后,已安然無恙過去了一周。轉瞬之間,明天就是異世魔法學院的開學典禮了,在此之前,已有許多新生陸續踏進了這所學院的莊嚴大門。他們來自大陸各地,有著獨一無二的面孔,每個人身上都流轉著不凡的魔力,或內斂,或張揚。
無論出身高貴,還是身世貧寒,在邁入這所學院的那刻起,他們便卸下了世俗的階層,只有異世學子這唯一的身份。不存在傲慢與偏見,沒有輕蔑與自卑,一切公平對待,這是安娜創立學院時所許下的愿景,也是貫徹至今的理念。
擠過安頓行李、在校舍尋找各自住宿房間、熙熙攘攘的人群,娜娜找到了安娜給她安排的房間。
與之前借宿的不同,此間顯得有些緊湊,但內部陳設卻頗顯溫馨與雅致。左右兩側各置有一張柔軟的絨絲單人床,中間橫亙著一張靠窗、散發著淡淡木香的長桌。對面,一整面墻的書柜赫然矗立,宛如沉默的智者靜候垂青,等待知識的積累。書柜正中央下方巧妙地內嵌著壁爐,不過爐中并無木柴,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緋紅的水晶石,仿佛是凝固的火焰,時刻準備著噴發炙熱的光芒。
娜娜輕輕打開床頭柜,將日常衣物及必需品細心地安置其中,隨著柜門合上,余光瞥見了上面所雕刻的學院院徽。
白皙的指尖溫柔摩挲,思緒恍若重返那夜凌晨。黎明的微光悄然撕開山間濃霧,透過窗格,柔和地灑在卡修安詳睡容上。她靜靜地注視,內心的波瀾卻不得片刻寧靜,紛擾了整夜的思緒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每當自己身處險境,卡修總是如奇跡般出現在她最無力無助的時刻,成為她堅實的勇氣之柱,掃清逼近的所有危險。
可是,他本不應肩負這一切。
娜娜緊緊攥住裙擺,心頭涌動的情緒復雜,不知是憤怒,還是自責,或者兩者皆有。她深知自身的弱小,不僅給哥哥增添了一份負擔,也讓他多了一個軟肋。
如果沒有我,哥哥他或許便不會被壞人盯上,也就不會遭受折磨,飽受傷害,更不會勉強帶著傷勢趕來救我,也不會……
緊閉的雙眼再怎么努力,也止不住悔恨的眼淚肆意橫溢,緊咬的唇齒再怎么用力,也平息不了不甘的啜泣。
都是因為我,這么弱小又無用,什么都忙幫不上,反而一直在拖累哥哥,把不必要的重擔壓在他肩上,容忍我的任性,遷就我的無知。
靜謐的房間內,稚嫩的涕泣若隱若現,悔恨編織成網將她緊緊捆住,似要被悲傷的漩渦吞噬。忽然,一束白光突兀地闖入眼簾,將她低沉的視線勾了起來,聚焦于眼前櫥柜上那一枚泛著冷光的鐵制圖章。
一顆七芒星被層層荊棘環繞著,突出的中心正被窗外漸漸升高的太陽照射得格外耀眼。
“七芒星,既是未知的象征,也是勇敢探索的標志。荊棘環繞的七芒星,意味著無懼挑戰、不斷探索的精神?!卑材染彶阶叩侥饶壬砼?,溫言細語,“我把它定為院徽,是為了告訴異世的所有學子,在今后摸索的道路上,必然會遇見各種困難。”她俯下身子,輕握著娜娜肩膀,輕聲耳語道。
“然后我就會說,請不要畏懼,不要逃避,我會告訴你如何去應對,傳授你方法,指導你怎樣行動,解答你的疑惑。讓你掌握自己今后的方向,不被塵世迷惑,不受世俗支配,不被條約拘束,勇敢地追尋自己的理想?!卑材韧ζ鹕碜?,語氣中忽然有了一絲憂郁。
“但有時我也在想,若學生所選的道路注定充滿遺憾,甚至要為之傾盡所有。那我是否該出手干預,改變他們的人生。后來,我逐漸意識到,這個想法錯了,我的使命不僅僅是教導,更是陪伴與見證,應作為引導者,而非決策者。每個人都是獨特的,不應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干預他人的人生,等同于否定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所以啊,我后面又補充了一句,無論你們的選擇如何,我都會全力支持下去?!?p> 她低頭看向這個被困擾已久的外甥女,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就和他一樣?!?p> 聽完話,娜娜緩緩站起身,心中的決定如同照亮了這間房的晨光一樣堅定。
她知道,哥哥的愛是深沉而寬廣的,但這份同時也成了他的枷鎖。
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再讓哥哥為我承擔一切。我要成長,我要變強,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不再成為負擔;強大到可以哥哥并肩,能夠回報他;強大可以成為哥哥的支柱,給予他力量。
細膩的指尖撫摸著書柜上雕刻的圖章紋理,娜娜不禁呢喃出那日清晨,她對著這個院徽立下的最堅定的誓言。
“我要掌握魔法,我要保護哥哥?!?p> 思緒沉浸于過往,以至于門軸輕轉的聲音都未能驚動她的心神。窗外清風吹動紗簾,遮住了視線,她匆忙撥開。隨著簾子垂落,她才看到門口靜靜佇立著一位年齡相仿的女生。那人僅僅斜瞥了一眼,然后輕巧地探進頭來把室內環顧了一遍,方才走進來。
娜娜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移,波浪般柔順的深棕色長發,配上一雙猶如黑夜中閃爍的藍水晶般的明眸,散發出一種莊重冷艷卻不失平和的氣質。在她端詳的瞬間,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女孩放下行李,不帶一絲猶豫地坐到另一張床上,目光肅穆,直視娜娜,深沉的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你好,如果你想要今后的日子里我們能夠和諧相處,我希望你可以遵守以下幾點。第一,注意儀表,穿戴整潔,保持干凈;第二,宿舍衛生輪流負責,但若有人不慎造成意外污染,自行承擔后果;第三,休息時不得打擾,要事除外;第四,未經允許,禁止帶他人進入宿舍。若你不能遵守以上四點,我會申請更換室友?!?p> 雖然娜娜頻頻點頭,但她的腦海始終被對方容貌所占。
“那個……”
“這些只是最基礎的,今后我若是想到其他要求,你同樣必須遵守。比如現在,不得打斷我說話?!?p>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此話輕輕拂過空氣,瞬間在那女孩的眼底激起漣漪,她眼眸微微一震,隨即扭頭避開,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原本冷漠如霜的語氣瞬息間融化,變得低微而吞吐。
“你……你認錯人了。”她局促不安地向后挪動,卻未料到娜娜竟然逼近,細細審視她的面容。忽然間,娜娜眼前一亮,驚喜道。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那位公主……”
話音未了,那女孩眼疾手快,一手捂住了娜娜的嘴巴,另一手釋放出一道勁風把門關上。
“噓,別叫我公主,我不是?!?p> 娜娜想要反抗,卻驚覺全身似乎被什么無形之力束縛住,無法動彈,只能通過被捂住的嘴唇發出焦慮的呻吟。
“記住,我叫艾琳,是一位新興貴族的千金,我們之前從未見過?!奔幢銓Ψ绞救?,被楚楚可憐的眼神注視,她仍不為所動,聲音依舊低沉?!叭羰悄隳懜蚁蛩送嘎洞耸?,或者不慎說漏了嘴,我會讓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后悔莫及的?!?p> 盡管對方臉上帶著幾分慍怒,但娜娜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因為她剛剛從通靈玉鐲上感知到對方內心的慌張與不安。
這時,門把轉動的聲響打破二人之間微妙的僵持,艾琳立刻端正身姿坐回床上,擺出一副端莊優雅的姿態,她保持警惕的雙眼不時瞥向對面,而“重獲自由”的娜娜也趕緊坐好,她向艾琳投去一個溫和的微笑,那笑容中含著理解和尊重。
房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古怪女子,頭上戴著一頂黑色帽子,帽檐下遮掩著半截鑲嵌著亞黑金邊面罩。在那半明半暗的投影中,一雙深邃的眼眸透著凜冽的寒光,瞳孔與她耳后那束光滑如緞的高尾長辮一樣,泛著晚秋殘陽般的暖黃光澤。身著云紋刺繡對襟襯,下配織金齊腰三裥裙。一襲玄衣,典雅中彰顯出颯爽英姿,氣質高深莫測。
女子步入房間,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也沒有吐露只言片語,只是輕輕一瞥,便走到兩床中間,從背包里拿出一卷被褥,熟練地鋪展在地板上。
這一刻,室內彌漫起難以言喻的靜默,唯有這位神秘少女鋪床發出的聲響,清晰可辨。邊上二人沉默地注視了良久,終于,艾琳忍不住朝娜娜使了個眼色,示意弄清眼下情況。于是娜娜輕手輕腳走到女子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同學,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這里已經滿人了?!?p> 只見少女從懷中取出一張卡片,展示給二人,上面的房間號與她們的一樣。
這就奇怪了,按理說一間宿舍兩張床應該就是兩人住,現在多出一人,這是怎么回事?娜娜思索著,留意了一下卡片上面的名稱。
“公孫允嗎?好奇怪的名字,沒有姓氏?!?p> “公孫,你是九州人?”
少女微微點頭,而娜娜卻轉頭問艾琳:“什么是九州人?”
“你連這個不知道嗎?”艾琳面露驚訝,連忙講述起來。
“九州,那是一個與大陸隔海相望的東洋大國,雖只有百年歷史,卻以其強盛的國力屹立于世,是一個擁有強大凝聚力、創造力和生命力的國家。與王國交情深厚,近些年兩國交往日益密切,不少九州友人來此交流互鑒。”
娜娜略有所知地點了點頭,然后熱切地說:“我叫娜娜,這位是……”
“艾琳?奧德里奇,向您敬意。”艾琳禮貌地屈膝行禮。
“看來今后我們就是室友了,還請彼此多加關照啦。”
面對娜娜的熱情,異國少女只是靜靜頷首,繼續整理自己的物品,室內的氣氛一下又顯得有些微妙尷尬。
忽然,門外再次響起清脆的敲門聲,驅散了這難堪的氛圍。
“娜娜,你在里面嗎?方便我現在進來嗎?”門外傳來阿諾斯的聲音。
“我在,那個……”娜娜似在征求同意般看向室友,艾琳聳肩無謂,而公孫允點點頭。
“可以進來?!?p> “你幫我開下門,我抱著東西不方便?!?p> 打開門后,只見阿諾斯雙手捧著三盒精致木箱,他放下木箱,打開蓋子說:“這是你們的課本、制服和魔杖。正好你們人到齊了,都試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闭f著他將一件件衣物陳列在她們面前。
杏色襯衣搭配深藍連衣裙,再配上斗篷,為整體造型增添一抹神秘感同時,內部繡刻的護身符文,讓穿搭既有美感又不失實用性。柔軟的棉絨質地,觸感細膩柔順,領口和衣擺處巧妙地點綴著金絲花紋圖案,讓整體簡約風格既典雅又別致。
“還有這些?!?p> 在她們看得入迷的同時,阿諾斯又拿出了幾本褐色皮革書籍,兩根細長灰褐色的木制魔杖。
“怎么只有兩根魔杖?”娜娜問道。
“這是她們二人的。”阿諾斯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的木匣,遞給娜娜,“這個是院長為你挑選的魔杖。”
“梅森家!”艾琳一眼認出木匣上的家徽,驚訝得差些失語喊出。
“哇,好漂亮。”娜娜輕輕打開匣子,一抹白光閃爍,一根精雕細琢的銀質魔杖映入眼簾,其光滑的外表上,細致豐富的紋理熠熠生輝,末端鑲嵌著一圈刻著符文的黃銅圓環。比起說是魔器,它更像是一件藝術品。握在手里,她隱約感覺到一股溫柔的魔力悄然涌動,仿佛在與自己共鳴,紋理忽明忽暗地閃爍,如同露珠落潭,激起層層淡淡漣漪。
“這么快就適應了,看來院長對此很用心呢,要加油啊,娜娜。”阿諾斯收拾好其他殘余之物,離開房間前又說了句?!耙路怯惺裁磫栴},可以去找舍監,或者來找我。當然了,若有其他事,我也是很歡迎你們的。”
隨著房門合上,屋內的氛圍又回到了之前微妙的狀態。
三人拎著衣服面面相覷,誰也不知該怎樣應對。
“要不我們輪流在屋里換吧。娜娜同學,你能和我先在門外等等嗎?”艾琳朝娜娜眨眨眼。
“哦,好的。那個……公孫允同學,你慢慢換,不著急。”娜娜面帶笑意緩緩關上門。
過道里人影憧憧,二人倚著墻,沉默了一會兒。
“剛才見面時的話語是有些過重了,若是你覺得冒犯,我在此向你道歉?!?p> 突如其來的言辭讓娜娜驚了一下,扭頭看去,她仍是那不茍言笑的肅穆面孔。
“怎,怎么突然這么說,我不用,不是,你不用道歉,我覺得你說的那些準則挺好的?!?p> “是嗎,謝謝。那冒昧地問一下,你跟這座學院的院長,安娜?梅森勛爵,有何關系嗎?”艾琳微微轉過頭,眼里帶著一絲謹慎,似在衡量每一個字句。
“哦,忘了重新介紹自己,我的名字是娜娜?梅森,是安娜姨母的外甥女?!?p> “原來如此。哎等等,我記得那時你的姓氏不是莉莉絲嗎?”
“這個嘛,說來話長……”娜娜把經安娜修飾后的身世經歷娓娓道來。
“這樣啊,先前對你的諸多苛責,我深感抱歉,梅森小姐?!卑辙D過身,端正地行彎腰歉禮?!罢埬阍?,先前我對你和你哥哥的無禮。”
“不用,你別這樣?!蹦饶冗B忙攙扶起對方,說,“不用這么莊重,還是隨和些,叫我娜娜好了,以后我們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呢?!?p> “既然如此,那今后便昵名相稱吧,你可以叫我,阿琳?!弊匕l少女面露微笑,伸出手,說道,“今后還請多多包涵了,阿娜?!?p> “這樣嗎,也行!”娜娜握住手,滿心歡喜地接納了自己學院生涯交到的首位同齡人。
“說起來,我還沒親自向你和你哥哥道謝呢。那天你們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告知。你哥哥,他也在這里嗎?”
“哥哥他……”方才還亮晶晶、泛著悅色的紫眸頃刻間暗淡了幾分,神情低落,原本興致勃勃的語氣也跟著失去活力。娜娜一五一十地將前幾日遭遇的一系列變故講給艾琳聽,連同安娜他們的推測也一并告知。
“怎么會有這種惡徒,竟如此肆意妄為,這是對律法的踐踏,對王國的輕蔑。我會寫信給父親,讓他重視此事,給你和你哥哥一個公正?!?p> “謝謝你,艾琳?!?p> “不必言謝,此等微舉連報恩都談不上。你放心,父親和我一樣,是不會縱容此等惡行的?!?p> 鏗鏘有力的話語點亮了娜娜眼眸里的光,此時她才發覺,眼前這位女孩所帶來的感覺,已與初見時的那份印象有所不同,眼神里多了一份堅韌,仿佛經歷了一次內在的蛻變。
“呵哼哼?!?p> “你笑什么?”
“只是忽然覺得,你的語氣沒有之前那樣嬌氣了,不像那個任性取鬧的公主殿下?!?p> “這,這說的是什么話,那,那是我深陷困境許久,內心焦慮難安而已,我平??刹粫@般失態。”艾琳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面頰泛起一抹嬌羞的紅暈,神色略顯緊張。
“好啦,好啦,我懂,誰還沒有個脆弱的時候呢?”娜娜笑著拍了拍艾琳的肩膀,安撫道。“唉,不過說起來,你怎么會來這所學院學習魔法?不是應該有什么專屬的皇室魔法教師之類嗎?”
“那個的確是有,不過父親更希望我能夠跟同齡人們一起學習魔法。這點我也贊同。至于為什么選這個學院。呵呵,想必你也知道原因?!?p> “什么原因呀?”
“嗯?安娜勛爵她沒講過自己的經歷嗎?梅森家族跟皇室可是世交,而安娜勛爵跟我父親以前可是戰友啊。”
“啊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p> “也對。據我所知,安娜勛爵行事低調,為人謙卑,從不夸耀自己的功績。想必父親也是看中了這點,才會選擇讓我到她的學院去學習的吧。畢竟一個王室成員,無論在哪里都會興起不小的風波,為了隱私和安全,這里再合適不過了?!?p> “那為何要偽裝呢?”
“這個嘛,有時身份太過高貴,行事會有諸多不便,還是低調一些來得自在?!卑辙D眸瞥向別處,手指輕輕撓弄臉頰,發出幾聲干澀的冷笑,隨即說起了新話題。“既然命運安排了你我在此邂逅,這是注定了是要我們來繼承梅森家和皇室之間延綿不斷的深情厚誼。阿娜,希望我們的關系可以像我們的先輩那樣以心相交,將信任的背膀相托,共擔世事的甘苦,攜手并肩。”
面對艾琳的真摯盛情,娜娜一時竟有些慌張。她深知,回應這份期盼,不僅意味著兩個家族關系的傳承,更是對未來二人關系的一種承諾。
可她猶豫了,自己真的能夠扛起這沉重的期望嗎?她擔憂自己的身份會成為二人之間關系的障礙,甚至有可能在兩個家族之間埋下嫌隙,猶如一把利刃,刺破這份和諧。
然而,在這重重疑慮與忐忑不安中,她內心也涌動起一股強烈的渴望,那是對被接納的向往,是對歸屬感的追求。她渴望證明,自己不是異類,她擁有著與旁人一樣的情感與夢想,希冀著在世間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看著艾琳那誠摯而期待的眼神,娜娜不禁動容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雖帶著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勇氣與決心。
“我……我會全力以赴的?!?p> 盡管心中仍有萬般憂慮,但與其擔憂以后或許會發生的種種變數,她更不想放棄當下這個真心和自己交友的機會。
她清楚,自己身上的異族血統如同腐骨之蛆,是一生難以擺脫的隱擾。也許在今后,會令她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淵,但她相信,那時的自己擁有足夠的力量去解決它。為此,她必須不懈努力,竭盡全力掌握住一切可為之所用的手段,來應對那命運風暴降臨的時刻。
在二人相視之中,門板咚咚敲響,換好院服的公孫允隨之走出。
“額……”
“嗯……”
二人看著她仍穿戴著帽子與面罩,搭配這身典雅又別致的院服,有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
“這是什么九州習俗嗎?”娜娜微微把頭偏向一側,在艾琳耳畔低語。
“不清楚,或許是吧。不管怎樣都得保持尊重,別再用那種眼神看人家了,你先去換。”艾琳連忙推搡著娜娜到屋內。
學院一隅,封閉的石室內人影綽綽,所有目光緊緊鎖定在中央懸浮的,那把充滿未知的褐色古劍上。
“真是不可思議,一把‘空白’的前代圣物?!币晃谎袑W院的學士解析完劍身上鐫刻的符文后,如此感慨道。
“這是何意,學士?”安娜問。
“這些符文的年代可比古魔語還要遙遠,甚至沒有相關文獻記載。”學士興奮地在卷紙上仔細描摹出每一個符文,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這個世界的歷史又要拓展了?!?p> “所以你們還是未弄清這把劍的來歷?!?p> “確實慚愧,明明答案就在眼前,而我們對此卻一籌莫展。不過也并非毫無收獲,在解構中有其他發現?!睂W士將安娜領到一面畫板前,對著上面幾段的文字說道,“這些古文刻印在內部最外層術理紋路上,相當接近當代文字,目前我們正在嘗試翻譯其中的內容?!?p> “那現在你們有成果了嗎?”安娜審閱著畫板上前所未見的符文,說道。
“有,但不夠多,請你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勛爵。”學士雙眼緊緊盯著中央那把等待他挖掘的古物,攥緊了手中的卷紙,“我以研學院名譽起誓,一定會將此徹查到底?!?p> “言重了,學士,盡力而為就好。”安娜微微頷首,目光再次落在那柄懸浮的古劍上。劍身雖呈褐色,但在法陣的輝光映照下,隱約透出一絲暗金色的光澤。她心中隱隱有種預感,它的存在或許會揭開某個被遺忘的古老秘密。
這時,安娜胸前的學院徽章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研究的事就拜托你們了。研學院那邊,我會去交涉盡量再爭取一些時間。”說著安娜走到石墻邊上,隨手一揮,面前的石墻發生震動,一塊塊石磚旋轉移動,空出一道門來。
在外邊等候多時的莫斯特遞上一份文件。
“今年的新生人數統計好了。還是和往年一樣少了不少人。”
“只有五百多了嗎?”安娜長嘆一聲,邁步走向禮堂。
“不只我們學院,據我所知,其他學院今年的新生人數也比往屆少了許多。近些年能夠達到標準的孩子是越來越少了?!?p> “的確。協會那邊最近也在商討降低標準的事。按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今后魔法師的處境將會十分堪憂?!卑材韧O履_步,側目眺望著對面宏偉壯觀的教學大樓,不禁惆悵起來。
“今年多余的教室就拿去改成新的社團活動室吧,順便增添一些有關日常生活技藝的活動社。我們得多做點準備,順應時代浪潮了。”
“明白。新生已在禮堂集合完畢?!?p> “那得趕快走了,可不能讓學生久等?!?p> 說罷二人疾步趕往禮堂。而此刻的大廳里,新生們如潮汐般不斷涌進,阿諾斯極力指揮學生會成員控制場面、整理隊伍,安排新生入座。偌大的禮堂里細言碎語如漣漪般蕩漾,興奮得如同初生的雛鳥,嘰嘰喳喳地叫喚,互訴著對各自的好奇與期待。娜娜擠過人群找到位子,坐在了艾琳與公孫允中間。
“好熱鬧啊,像慶典一樣?!蹦饶瑞堄信d趣地環顧四周?!笆菃?,我倒覺得有些嘈雜?!卑詹贿m地扯了扯衣領,“還得花些時間適應?!?p> 說話間,沉穩悠遠的鐘聲響徹整個大廳,帶走了所有喧囂。眾人的視線齊聚于中央禮臺上,安娜及其身后一排排的教師們身著白綢禮袍,神情肅穆,猶如白皚高墻屹立于此。不知安娜用了何魔法,聲如洪鐘,在場的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歡迎各位蒞臨,作為異世魔法學院的院長,我很榮幸能與在場的五百多名新生交談。自踏進這片土地之際,你們便不再是泛泛之輩,你們擔起了探尋未知、守護秩序的崇高使命。在這所學府里,你們將沐浴于智慧之光下,領悟無比強大的力量;你們將結識志同道合、共赴理想的伙伴,共譜一段難忘的友誼詩章;你們將遭遇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請不要放棄,去砥礪自己的意志,磨煉自己的勇氣。
學院不僅僅是教授你們如何操縱魔力、施展咒語,更是會引導你們理解魔法的本質,探尋其中的奧秘。在此,你們會見識到各類各樣的神奇事物,會逐漸發現自身的特長,找到自己未來的定位。或許你們當中會有人成為偉大的法師,或者成為研究未知的學者,抑或成為肩負守衛正道的勇者。無論你們的道路如何,學院都將是你們堅強的后盾。
最后,我要提醒你們,在追求力量的同時,不要忘記內心的善良。魔法是一把雙刃劍,它的力量可以創造也可以毀滅。愿你們在探索和守護的道路上,始終保持明智和謹慎,成為真正的魔法師。在此,我祝各位新生……”
話未說完,莫斯特陡然快捷如風地步至臺前,二人低聲私語后安娜臉色陰沉。
“現有突發緊急情況,全體學生回到各自宿舍,高年級學生負責維持秩序,所有教師立即到會議室開會。”
原本肅靜的禮堂瞬間喧囂起來,新生們議論紛紛,匆匆散去。娜娜正隨人流準備離開,卻被安娜的聲音叫住了腳步。
“怎么了,姨母,發生什么事了?”
安娜輕輕蹲下身,從懷中拿出一串閃爍著槿紫光芒的寶石項鏈,緩緩地為娜娜戴上?!鞍肟嚏娗?,學院附近出現多個大范圍的傳至法陣,施法者身份不明,也無通告,對方動機不明,學院將進入警戒狀態。雖無確切消息,但我敢斷定,這決定與那伙人有關。你要小心,若遇到危險,就用此物與我聯系。”
娜娜眼里掠過一絲驚慌,但她隨即鎮定下來,緊緊握住了胸前的珠寶?!拔抑懒?,姨母,那學院怎么辦,會被襲擊嗎?”
“不用擔心,我們自有辦法應對。這里可不是他們能肆意妄為的地方。”
隨著安娜堅定的話音落下,禮堂里只剩寥寥幾人,娜娜憂心忡忡地回頭望了一眼,轉身融入離場的人群之中。
“莫斯特,報告最新情況。”
幽深的石室內,空氣凝固般靜謐。原本素雅的白袍教師此刻均已換上戰時戎裝,緊密圍靠著會議圓桌,注視著桌上晶體投射出的立體成像。
“正如諸位所見,學院西北方向五公里處,有不明人士私自施展四階大規模死靈法陣,共計五座。所召喚之物為二階死靈軍,劍士、盾衛、弓手、槍兵陣容齊全,預測兵力已達千人。此外,空中作戰單位由翼蟲與術士組成,數量約在三百,更有一位五重修印的魔尊坐鎮。目前,對方尚未有任何行動?!?p> “這么大的陣仗,守林人們怎會毫無察覺,為何到現在都沒有發出通報?”一位同僚緊迫地問道。
“自那場山火后,守林人的確按時與學院保持聯系,然而從事故發生到目前為止,我們仍未與他們取得聯絡。若我的猜測無誤,之前與學院保持聯系的守林人恐怕已遭受不測,被人暗中替換了?!?p> 沉默片刻,石室內的氣氛變得更為凝重。
“對方來勢洶洶,選在學院最脆弱的時候來犯,顯然對方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因此,我建議防守為主,等待救援來臨。”安娜的聲音在寧靜中響起,“我去后林一趟,跟百獸之王談談,想辦法爭取更多支援。莫斯特,我外出期間,由你來負責指揮全局,必要時可動用核心塔?!?p> “遵命,安娜團長。”
“阿諾斯,學生會現在有多少人在院?”
“四十六人,院長?!?p> “讓所有學員全力確保新生安全??肆_爾,你帶一部分人協助學生會?!?p> “放心,我會護好孩子們。”
“其余人聽從莫斯特的指令。切記,堅守學院,等待救援。若無其他事宜,就此散會?!?p> 隨著話語落下,安娜施展三階傳至魔法,身影瞬間消逝。按著她的指示,眾人迅速忙碌起來,各司其職。莫斯特站在圓桌前,目光堅定地凝視著學院周邊的地形成像,心中已然構思出接下來的防御策略。
與此同時,與學院相隔三座山頭的遠方,五座死靈法陣正源源不斷地產出死靈軍。一位黑袍人拱手抱拳,向坐在突起石巖上的黑衣男子恭敬道。
“大人,她已離開學院?!?p> “很好。”男子抽出飛鴿的求助信,擦拭干凈手上的血跡,隨手將其扔在腳邊一眾信鴿尸體上。
“計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