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開學很早，她也沒有時間跟他告別，便匆匆投入工作，只在微信上發了句一路平安。

　　教師節又是周五，他又訂了花送到門衛室，去拿的時候她總覺得不好意思，按例，那里是不讓放外賣一類的東西的，即便是老師的也不行。可能他什么時候又加了人家的聯系方式，看之前的樣子，估計比自己這個天天上班的跟門衛還要熟。

　　君熠媽媽打電話來問她要不要回家吃飯，也特意說明家里還有其他親戚，她想著從重慶回來以后其實都沒時間過去，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家里很熱鬧，來的都是君熠的叔叔姑姑一類，還帶著他們的孫輩，凌萱是第一次見這邊的人，還是在君熠不在的情況下，難免有點窘。

　　君熠媽媽一一介紹后，偷偷跟她說可以到樓上歇著，上課也累了，不用下來忙活。她表面上答應，但還是覺得這樣不太禮貌，于是就坐在客廳沙發一角，陪著君熠的五姑。

　　“聽說你爸媽也是老師？還在師附工作？”

　　“嗯。”長輩最關心的無非就是這些，凌萱想。

　　“那亮亮是真的很有眼光啊。”

　　亮亮？這個名字，說的肯定是君熠了，熠熠生輝，亮亮，好像也不錯，她笑了笑，還挺可愛的。

　　后來君熠的小表妹來了，是個清瘦可愛的女孩，據說現在在念研一，也就比他們小兩歲。

　　“萱姐姐，其實我老早就聽說過你……不對，應該說見過你的照片。”

　　“照片？”凌萱不明白，她不是一個愛拍照的人，跟君熠在一起之后，除了他偷拍的那張手部的照片，她根本沒有跟君熠拍過照，她自己也不會在社交軟件上發自己的照片，實在想不出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會在哪里看到過自己的照片。

　　“我十五歲的時候，就知道君熠哥哥喜歡你了。”

　　“啊？”她想了想，2015年，高中畢業的時候嗎？可是君熠表白，至少也是……是什么時候，她記不清了。

　　“你跟我來。”她親昵地拉著凌萱上了樓，走到三樓君熠的房間門口。

　　“他不在，我們進去不太好吧？”凌萱之前也來住過，但是還真沒進過他的房間。

　　“沒關系，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她按下了門把手，映入眼簾的是整潔的床鋪，還有碼著很多書的書架，沈潔怡快步拉著她走過去，在書架第三排第二格拿出了一個紫色的盒子，也許是相冊吧，凌萱想。

　　翻開之后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一些君熠小時候的照片，大多數跟爺爺奶奶在一起，稍大一些就是跟秦明月，父母出現得很少，幾乎就是一年一次的全家福。看來君熠的童年也并不很幸福，她想。

　　相冊都已經翻到了底，但都沒有出現她，她笑笑：“你記錯了吧，這個相冊里照片的時間，都很久遠，那個時候我甚至還不認識他呢。”

　　因為照片里能看出來是君熠，但是年紀確實小得多，她記得他是轉學來的，這些照片絕對是在自己認識他以前拍的，所以說肯定與自己毫無瓜葛。

　　“不會啊，我明明記得這個相冊里裝的全是你的照片啊？”

　　“怎么可能？我不喜歡……”拍照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她眼看著在沈潔怡的翻轉搖晃和抖動下，幾張照片掉了出來。

　　她判斷不出來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畫面里自己沒什么表情，穿著高中的校服，呆呆地站著。

　　直到相冊立起來的時候，沈潔怡發現了玄機，原來他把她的照片全部藏在那些小時候的照片的背面了，只是最后放不下的幾張都塞在了一起，讓人看出了端倪。

　　“你看，我說的吧，他有好多你的照片。”她仔細地把照片一張張抽出來，擺在了床上。

　　所有的照片都只有她一個人，哦，不是，很明顯最后一張她旁邊站著另一個人，秦明月。

　　“誒，怎么會有月哥哥？”她拿出了最后一張照片，也是出現在她視野里的唯一一張合照，“我以前沒見過這張啊。”

　　凌萱卻笑了，如果說前面那么多張照片她都沒有印象，那最后這張卻明明白白地勾起了她的回憶。

　　畢業那年，她曾經打趣過秦明月，她說看不出來你這么留戀高中生活啊……因為學校里的好多地方，他們班的教室，教學樓之間的連廊，甚至宿舍樓下……他們都拍了很多照片，那個時候凌萱還以為是為了避嫌，秦明月并沒有跟她站得很近，現在看到這照片才知道，他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君熠去洗照片的時候，估計都把他截掉了，只留了自己的那一半，所以那些照片看起來構圖才會那么奇怪。

　　想明白之后他心里也蠻復雜的，一張一張裝回去的時候，她也沒說話。

　　沈潔怡幫著她，還不忘提醒說：“姐姐你不要告訴君熠哥哥哦，這是我偶然發現的秘密。”

　　“潔怡，你是怎么發現這些照片的？”她看著照片上自己幾乎完全一樣的表情，變化的似乎只是看不真切的背景，不明白為什么他要把這些照片都截取并沖洗出來。

　　“因為當時他給我輔導物理嘛，我就坐在這里”，她指了指面前的書桌，“我做題的時候他經常翻著那個相冊看，我也好奇里面有什么，有一次他下樓，我就偷偷翻開看了。但是那個時候，沒有前面那些老照片，所有的照片都只有你一個人，我就猜到了。”

　　她把照片裝好，又放回原位，答應了沈潔怡不跟君熠說這件事，但是心里五味雜陳。

　　吃飯的時候君熠媽媽貼心地把她安排在了小孩那桌，因為大人多半要喝酒聊天，小孩那桌其實氛圍更輕松一些，大部分是初高中，都甜甜地叫她萱姐姐，她倒成了個小大人。

　　她聽到那邊似乎有親戚要過來給她敬酒，心里都有點戰戰兢兢，幸好被君熠媽媽給攔下了。大概是說這樣做會讓她有壓力或者不自在，況且君熠不在，家里更應該尊重她保護她。所幸都是知書達禮的人，也沒人再堅持什么。

　　送走其他人之后已經很晚，姑姑嬸嬸們臨走之前已經收拾了衛生，碗筷也都放進了洗碗機，凌萱想幫忙都插不上手，君熠媽媽推著她要她上樓休息。

　　囫圇洗漱之后她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腦海里全是那一張張照片，她已經猜到事情發展的脈絡，卻還是想去問問秦明月。我只是答應了潔怡不告訴君熠，問問另一位當事人應該不算違誓吧。

　　“睡了嗎？”

　　“沒有。禿頭研究生不配這么早上床。”

　　“哦。”

　　“怎么了？”

　　“有件事情，想找你求證一下。”

　　“你說。”

　　“高中畢業那會兒，你拉著我拍了很多照片……是君熠讓你這么做的嗎？”

　　“……”

　　“你只需要告訴我是或者不是。”

　　“我可以假裝沒有看到你的消息嗎？”

　　“不可以，因為你已經看到了，不然是誰在跟我聊天，你的魂靈嗎？”

　　“說不定呢？別看我人還在這，魂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我已經拿到證據了，其實就是來確定一下。”

　　“什么證據？你現在還能拿到他手機翻到六年前的聊天記錄？他回家了你自己問他唄，干嘛問我。”

　　“他沒回家……我答應了別人不讓他知道。”

　　本著再管你們的事我就是狗的理念，秦明月罵罵咧咧地點開了君熠的頭像。

　　“照片的事情她知道了。”

　　“？”

　　甩上聊天記錄之后他真想把對面的兩個人暴打一頓，明明論文就憋不出來，現在還要管他們都閑事，真心煩。

　　那邊的兩個當事人人在“中間人”的牽線搭橋下總算是聯系上了，這樣也不算違規吧，畢竟事情是秦明月告訴君熠的，她想。

　　只是想得到他的一個答案，但是沒想到他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你看到了？”

　　“嗯。”

　　“需要我解釋一下嗎？”

　　“我大概猜到一點。”

　　“其實我就是很遺憾……因為沒跟一起畢業，所以迫切地想要留下一些東西，證明我也曾路過你的生命。凌萱，我是初二的時候才認識的你，而且高二就轉學走了，只有三年的時間，但是你跟陸栩，你們認識好多好多年了，而且是我無論如何也補不上的時間……”

　　“我沒有拿你去跟陸栩比，你們從來就不是一樣的人……”

　　“可是你那時候喜歡他，從我遇到你，見到你們在一起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喜歡他，你騙不了我。”

　　被他打斷，她有點無奈：“是，我承認以前的確有那么一段時間，但那都是過去了，他不喜歡我，我現在也不再喜歡他了。”她覺得這樣說應該能安慰到他吧，畢竟說的也是事實，她也篤定他是相信她的。

　　“可是凌萱，一想到你先喜歡的是他，我就嫉妒得要命，以前是，現在也如此。”

　　“你都多大了！”她被他氣笑了，“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一樣耍無賴呢？你現在的樣子哪里像二十幾歲的人，比十六七歲的高中生還要幼稚。”

　　“我一直都很這樣啊，你才發現，其實自從喜歡上你之后我一直都很幼稚。”

　　“好了好了，別說了。”她快要聽不下去了，“我謝謝你，明天要早起我先睡了。”

　　“你今晚沒住家里嗎？”

　　“住啊。”

　　“那早起干嘛？明天周六誒，多睡會兒。”

　　“我一個人睡著，不太好。”

　　“要不我回來陪你？有我墊背你怕啥。”

　　“滾啊。”她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然后蓋上了被子。想著遠在BJ的人此刻一定心里暗爽。

　　“明天你可以去我房間，有好東西。”

　　手機振動了一下，肯定是他又發了信息過來。

　　“我才不去，你不在家，我去你房間，你爸媽看到了怎么說我。”

　　“他們不會問的，要問的話你就說幫我找文件。”

　　“難不成你真需要什么文件啊？”

　　“不是。你明天去我房間，最底下那排衣柜第三個格子，把被子拿出來就知道了。”

　　他也太神秘了。她想。為什么在一起之后感覺她更看不懂他了。

　　為了報復，她甚至沒有回他的信息。

　　第二天上午，她依言進了他的房間，打開了衣柜，碰上被子的時候感受到重量，她就知道不簡單。

　　一把抱出來，散開被子，里面有一個箱子，既然他說了能看，那就是能看的意思吧。她慢慢解開袋子映入眼簾的是很厚的一沓信。

　　第一封信上寫著時間，2011年3月7日。她只覺得好遙遠，甚至倒推了好久，才算出那是初二下學期。

　　“我看到了一沓信，所以……我要打開嗎？”她給那頭的人發了一條信息。

　　“都可以，我在你面前沒有秘密。”

　　“那我打開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