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很喜歡養(yǎng)那些可愛的寵物。
我沒想過自己天生竟是寵物殺手。
我生來比較“自閉”,喜歡一個人發(fā)呆。
我大了點,又熱愛失眠,更熱愛失眠時看看日本恐怖片。
寵物對我而言,一直成為我在五更之前的床前帶牙侍衛(wèi)。
5歲時,我養(yǎng)過一只貓。
老娘說我頻臨近五更天才從前世爬出來,陰氣太重。老娘沒文化,她迷信四更天是女鬼返鄉(xiāng)高峰期,所以老娘給我買了一只黑貓陪我。老娘繪聲繪色說給我故事,說我頭一伸出來后,村子的公雞群叫,叫得聲嘶力竭,驚心動魄。
老娘說這話時,我才5歲。
我5歲懂什么無神論,自然深信不疑。
那年春天,天快黑了,老娘還在紅薯地挖紅薯。
我一個人站在門口,看屋里頭黑洞洞。
我抱著那只貓壯膽。不過我很快想起來了煤油燈的位置。我猶豫該不該進去點燈。我對黑暗有種天生的恐懼,總覺得黑暗中有一些手在等著自己自投羅網(wǎng)。
最后,我鼓足勇氣抱著貓跨進門檻。
里面黑不可測。
最后的黃昏的微光正在身后迅速消失。
我哆嗦著大聲問了一聲:有~人~~嗎?
里面哆嗦一聲響聲,我簡直惶恐到了極限。我把貓放過頭頂,希望有所庇護。我色厲內(nèi)荏地朝屋里喊道:誰!出來!
黑洞洞的前面,沒有聲音。
我兩腿僵直,退沒力氣,進也沒力氣了。
我突然抓狂了,把貓向屋里砸去。
霹靂啪啦,我像驚弓之鳥一樣,以劉翔的速度,倒奔著跨出門檻,一口氣奔到400米之外的紅薯地找老娘。
我一路上摔了兩次,鞋丟了一只,半邊臉上長滿污泥。
我的膽子真的很小,不緊緊是在夜里。
有一次白天,老娘去了5里外去打面粉,把貪睡的我和貓鎖在屋里。我睡醒后出不了門。雖是白天,我卻害怕得嚎啕大哭。
那只貓被我抱在懷里,警惕地四處張望。
那天的風(fēng)真大。
正在我哭興正濃,老娘像豹子一樣地跑了回來。
老娘把門打開,把我抱進懷里哄。她的淚都出來了。
后來我高中了,老娘說,當(dāng)時她在打面,突然清晰地聽到我們家的貓在叫。她馬上就想起來我在哭的悲慘場景,就飛也似的回來了。再后來,我上大學(xué)了也沒有弄明白,那天的風(fēng)再大,再順,那貓叫能傳到5里外的打面鋪嗎?
不過,貓儼然成為我的護身符號。
不過,這里我說的不是貓的故事。
記得小時候,我媽給我養(yǎng)了很多小兔子,小時候給我玩,長大剪毛賣錢。有一只小兔子,我最喜歡,還取了跟我一樣綽號的名字。
后來那只叫XX的小兔子逃跑了出籠,準(zhǔn)備奔赴自由,卻不幸遇到了鄰居家的狗老花。
結(jié)果可想而知,只剩下了一只耳朵。
為了給兔子報仇,我在廚房里把老鼠藥藏在饅頭里,叫來了老狗扔給了她。可惜,那條老狗好聰明,竟把我包著老鼠藥的饅頭屁顛顛的咬走后,在我家門口的地上踩了個粉碎,一口沒有吃。
最后,合著老鼠藥的碎饅頭,被我家散養(yǎng)的雞群全吃了。
倒下一大片。那時候的雞,可是我們家的主要財政收入之一。
我的老媽簡直是氣得要發(fā)狂,
她滿村子的跑,暴跳如雷的罵,非要把肇事兇手找出來。
嚇得我做了好幾天惡夢。
是的,我今天想說的就是狗的故事。
來重慶讀書,工作,我還是有點自閉啊。
我就養(yǎng)狗,三條,斗牛士,臘腸還有一個獅子狗。前面兩個是買的,后面是路上撿的。兩個月后,同事又送了一直貓。貓狗大戰(zhàn)我還嫌棄不過癮,我又買了兩只烏龜和一只袖珍日本兔。家里面完全是動物世界。
后來,我把自己發(fā)狂地養(yǎng)寵物的根因歸結(jié)于剛畢業(yè)。
我太怕孤獨,自己又是很自閉、很脆弱的孬種。
每次下班回到家,我首要任務(wù)是清除滿地的狗糞,拖把拖狗尿,然后找烏龜。我一直弄不清楚那兩只家伙怎么每次都能爬出我的光滑的臉盆,然后固定逃到我陰暗骯臟的床下面去,弄得滿身污垢,也弄得我鉆床鉆得滿身污垢。
我養(yǎng)寵物最盛極時,連鳥都自己飛來了。
那是一只漂亮的小鸚鵡。
它落在我的陽臺上。第一次我跑過去,它飛走了。我放了些米。果然,它盤旋一圈,又來了。我埋伏在書房,然后以雕塑的狀態(tài)移向書房,只有不到2米的距離,我用了超過20分鐘時間,幾乎以靜止的方式在前移。
當(dāng)然那只小鸚鵡,最后被我兩個指頭夾住了尾巴。有了小鸚鵡,貓興奮啊,它不滿足被三只狗欺負(fù)了。可小鸚鵡卻茶飯不思。
最后我不忍,把小鸚鵡放生了。
幾年后,我才意識到放生它是一個錯誤。
這只小鸚鵡無疑是家養(yǎng)的,沒任何野外生存技術(shù)。
否則我也沒有那么幸運抓住它。
可是我無異于幫貓殺了它。
這是我親手殺的第一個寵物。
從此,我的惡夢開始了。
三只狗群起欺負(fù)小兔子,老圍著兔子籠打轉(zhuǎn)。
幸虧籠子大,網(wǎng)格細密,狗牙伸不進去。
可有一天,我下班后,發(fā)現(xiàn)兔子身上濕漉漉的,一看,媽媽的狗尿。我卻找不到哪個是肇事狗。沒辦法,我把小兔子拿出來泡溫水澡,我用了好多洗發(fā)水。
洗澡時,小兔子叫得很凄慘。
我想肯定沒人給它過洗澡的VIP待遇。
我很細心,洗完了小兔子身上的狗尿,還吹風(fēng)機開著最微小的暖鋒,給它吹干了毛。
就在那天晚上,小兔子就暴斃了。
后來跟同事說這事,被一頓臭罵,兔子膽子特小,不能洗澡的。
這是我親手殺死的第二個寵物。
但我還沒有引發(fā)足夠的自責(zé)和警惕。
然后我去了同一首歌,鼓搗一本純音樂刊物,寵物被我放棄了。
我漂了一年,又回到了重慶,養(yǎng)了一只幼狗——“雞娃娃”品種。
我叫它娃娃,就想父親喊兒子一樣。
我怕它寂寞,又買了一直幼貓。
倆小家伙太小,沒攻擊力。他們竟成了死黨,可以睡一個窩。
很塊,非典來了,簡直風(fēng)聲鶴唳。
日報大院小區(qū)貼出告示,寵物不要放出來,否則沒收。
我找了一段很長的繩子,把貓栓了起來,栓在折疊木桌上。
晚上,我下班回去,發(fā)現(xiàn)貓自己上吊了。
貓繞著桌子跑了很多圈,最后一圈,繩子穿過折疊桌腳節(jié)點,它身體騰空,把自己吊了起來。
我發(fā)呆了足足一刻鐘。假設(shè)我沒有栓那么長,假設(shè)我不栓在桌子上……假設(shè)可以有一千種,可結(jié)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摸著它僵直的身體還有鼻孔里流出來的黑色的血,欲哭無淚。
這是我殺害的第三只寵物。
我找了一件冬天的衣服,把貓包好。
我把它放在一個皮鞋盒子里,輕放進垃圾桶。
我本來想在日報大院里找個地方埋了它。
可怕保安看到,因為死亡寵物要及時上報的。
我怕落下傳播疑似病毒的罪名,就以垃圾桶作了它的歸宿。
我很內(nèi)疚,這只年齡很小的貓,我現(xiàn)在不知道它的性別。
我平時叫它妞妞,這很庸俗,簡直不能叫名字。
妞妞的死,我終于意識到我天生是一個寵物殺手。
也許,我應(yīng)該遠離寵物,少自作孽了。
我對剩下的這只活崩亂跳的雞娃娃狗簡直是誠惶誠恐。
我叫它娃娃,這個名字讓我有種當(dāng)父親的自豪。
我每天晚上睡醒了,都要起來給娃娃蓋毛巾。
我總怕有不測,娃娃和貓的感情太深厚了,我怕貓想念它。
可是我越是怕,厄運還是來了。
突然有一天,娃娃開始突然不吃飯了,它萎靡不振。
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我都以前都沒吃過的零食。
我推測肯定是貓在想它。
我甚至打的去遙遠的廟里給它買了一塊5快錢的護身符。
可是第三天,雞娃娃開始嘔吐,肚子癟得可怕。
我生平第一次去寵物醫(yī)院,也是最后一次。
那里很多狗,很威猛,很高大,但病了都一樣脆弱。
他們都在住院,打針,吊水。他們的女主人都在旁邊陪護著。
醫(yī)生是個女的,25歲左右,很豐滿,很美麗。
但她很殘忍,用一根棉簽插進我的狗肚子(我是人肚子),說要檢驗大糞。她的動作很粗暴,我的娃娃很凄慘的叫。
我一下子對這個美麗的女獸醫(yī),連免費強奸的興趣都找不到了。
化驗出來了,女醫(yī)生很漫不經(jīng)心的說:很麻煩,住院吧。
我驚訝的說,啥病?嚴(yán)重不?
女醫(yī)生很不耐煩:細小病毒感染,相當(dāng)于人的癌癥。
那得多少錢哪?我問。下意識摸了摸剛發(fā)的工資。
先交兩千吧,觀察一星期。
啥?兩千,保證得好不?我簡直目瞪口呆。
我這條狗才用了300塊,我有生以來做過最大的不可名狀的切割手術(shù)才用了380塊。
簡直就是搶劫,沒一點技術(shù)含量。
不保證。女醫(yī)生有些冒火,上星期有條狗比你還大(我咋聽著這個刺耳啊),也是這種病,用了7千多,最后還死了。
那……我的心沉了下來,小心問美麗的女醫(yī)生:
有沒有其它辦法?實惠的?
女醫(yī)生很蔑視的說了一句,安樂死吧,一針50塊。
我被深深傷害了,幾乎要昏厥。
是啊,我這種每個月只有3000的窮人,有什么資格養(yǎng)寵物呢?
我連寵物的住院費都拿不出來。
我連最后一絲希望都挽留不住。
我站在醫(yī)院不知所措憤懣得鼻子發(fā)酸。
我抱著骨瘦如柴的娃娃早已心如碎冰。
能怨誰啊?都是娃娃命不好攤上我這個窮爸爸……
可哪個非要讓我的娃娃安樂死。
我寧可自己比我的娃娃先安樂。
我深吸了一口氣,給女醫(yī)生哀求的說,那,就先打一針吧。
我搖頭說我(指我的狗)不要安樂死,你想想辦法吧,再開點啥藥的。
女醫(yī)生給我娃娃打了一針消炎的,花了80元,開了些藥,花了136。
我走時,看在幾張皺巴巴的人民幣上,女醫(yī)生總算說了一句良心話:
如果能堅持7天,它就過這個坎。
我抱著我奄奄一息的娃娃,就像抱著坐以待斃的親兒子。
我滿心悲愴回頭看看醫(yī)院冰冷的牌匾,
都是我不務(wù)正業(yè)都是我家徒四壁殺了我的娃娃。
我站在紅旗河溝的立交橋下委屈的眼淚往外冒像北溫泉。
我有好幾次都想放下娃娃,讓它自己走了路自生自滅去。
可是我知道,我一旦放下,就等于直接殺了第四個寵物。
我將從今天開始陷進娃娃的眼睛和無休止的惡夢。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步行十幾里回到日報大院的。
我?guī)状伟淹尥薹畔聛恚o它鍛煉身體的機會。
我想我太忙了,以至于忽略了它的鍛煉,造成它免疫能力的下降。
但是,它顯然跑不快了,最后也跑不動了。
胃里沒有能量,是我,八成也跑不動。
我到家就在狗窩鋪上我昨天才買的白色襯衫。
我又去菜市場買了2塊錢瘦肉,仔細跺碎,放了小米。
溫火煮了半小時,又涼了半小時。
我放在碟子里,可我的娃娃看都不看。
要是平時,它會把我的手指頭都舔個干干凈凈。
我發(fā)了脾氣,我掰開娃娃的嘴巴,拿調(diào)羹向里面塞。
娃娃在我的暴力下,無力的掙扎著,連前腿都抬不起來了,它叫得很嗚咽。
逼食沒有任何效果,它根本不咽,把嘴里的瘦肉都吐了出來。
我聞了聞溫?zé)岬氖萑庵啵嘞惆 ?p> 我的娃娃不會明白,平時我自己都舍不得吃,或沒有奢侈的時間來做。
我眼睜睜的看著娃娃沒精打采的躺著。
娃娃不斷干嘔,胃水都嘔出來了。
可不吃東西,怎么熬過7天?就是我也九成熬不過去。
我在半失眠狀態(tài)下想了一夜,終于在天亮?xí)r,我想到一個好點子,比愛迪生還興奮,覺得一下子成了全世界的上帝。
上午8點32分,我第一個沖進藥店,買一次性注射器。
那賣藥的小姐還有些猶豫,她很有經(jīng)驗很懷疑地看著我。
因為我兩眼黑圈,滿臉急切,就毒癮發(fā)了一樣焦灼。
我說,把針頭去了,我不要針頭。
我拿了沒有針頭的注射器,買了盒純牛奶。
我把牛奶微波爐打溫?zé)崃耍约合忍蛄艘豢冢粻C。我抽了滿滿一管注射器的牛奶,捏著我的娃娃的嘴,不等它反應(yīng)過來,就從喉嚨附近射了進去。
娃娃嗆著,咳嗽著,掙扎著。
但我來不及心痛了。
娃娃吐了一些,但顯然大部分來不及吐出來。
就這樣,我給它注射了半盒牛奶。
胃里有了東西,娃娃竟精神了許多。
它搖晃著,像個過了一百歲的小老頭一樣,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圍著我走了幾步,蹭我的十字拖。我的心都高興得要竄出來一樣。我抱起它,用我的胸大肌溫暖它。
我突然感覺娃娃真的就成了我的兒子。
雖然我畢業(yè)3年多,還沒想過要結(jié)婚。
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藥店詢問醫(yī)生。
我買了一些小兒感冒散和一些兒童消化的藥,碾碎了和在牛奶里。如法炮制,我給娃娃注射進去半盒牛奶。這樣的營養(yǎng)注射法,娃娃今天顯然精神了許多,竟能夠撒歡小跑了。
我抱著娃娃,它生病以來第一次舔我的手,顯得異常的熱情。
我清晰地看到它眼角的眼屎,上面還有一些淚水。
我想那應(yīng)該是娃娃昨夜沒有干完的淚。
我說娃娃不要哭了,再熬5天,你就熬過去了。
我出門的時候,娃娃像曾經(jīng)的若干次那樣,跑出來跟我蹭。
只是在出門的時候,不到一寸的門檻讓它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我心痛得抱起來它,輕輕把它放回窩去。
我把窩拖到太陽能曬到的地方。
我再次出門時,娃娃沒站起來跟了。
它小聲嗚咽的叫著,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知道,那是委屈?是埋怨?
還是絕望,或者兼有之。
我下午出去采訪,一直到天黑才回家。
我在日報大院門口,又去給雞娃娃買那個最貴的純牛奶。
那個猥瑣的店主,才開始說我1百的找不開,害得我去藥店買了一盒新康泰克,才把錢劃開了。
我沒感冒,這新康泰克是浪費,是詛咒我感冒。
我說買那個純牛奶。這個猥瑣的店主找了半天,才說沒了,酸奶要不要?
我那個怒啊。我想嘔吐的病人能喝酸奶嗎?胃酸都吐不完。
最后我決然打車去了很遠一個超市。
堵了半個小時車,我買了一袋嬰兒奶粉。
我選嬰兒奶粉,因為我想對娃娃來說,肯定比那盒裝的純牛奶要營養(yǎng)些,有利于娃娃恢復(fù)元氣。
我在回來的路上開始無法自已的笑。
我甚至開始想象~~
幾天后,我的娃娃生龍活虎,又在夜半偷偷鉆進我的被窩取暖。
但是我開門時候,娃娃沒有叫。
我的心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沉了一沉。
雖然我并不奢望娃娃往常一樣跑過來迎接我。
我慌忙摸燈的開關(guān),奶粉怦的一聲砸在地上。
燈開了,娃娃頭靠在窩邊上,眼睛正對著門。
娃娃用一種很平靜的眼神看著我,
娃娃似乎在等待什么,或者想和我說點什么,
可顯然,娃娃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娃娃惟一的努力,就是眨了眨眼,裝滿水的眼。
我手足無措的蹲下來,摸著娃娃的小腦袋,揉著它耷拉的耳朵。
我突然發(fā)現(xiàn),狗窩里一大堆白色東西。
那些竟然都是沒有被消化的純牛奶。
我突然失去所有力氣,包括回去關(guān)門,去撿門口掉落的那袋奶粉。
娃娃又開始干嘔,我已不知道它要嘔什么。
我惟一清楚的是,娃娃已沒力氣站起來嘔吐。
娃娃只是靠在我的新襯衫鋪的窩邊,嘔吐一次,身體抽搐一次。
抽搐一次,我手指就被滑動一次,我的體溫就被冷卻一度。
不知道過了好久,娃娃不再嘔吐。
娃娃抽搐的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小。
我木然地蹲在那里,像個呆子一樣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我只能把幾個指頭搭在它干癟的肚子上。
我只能任由它抽搐的肋骨一次次劃傷我的指頭和心臟。
娃娃的眼珠開始混濁,已無法再看到我的無助嗚咽。
娃娃不再抽搐的身體迅速變冷,寒意通過手指直奔我的心室。
娃娃慢慢身體拉長,四腿努力前后伸張,就像以前在我手里撒嬌,伸過的無數(shù)個懶腰一樣。
可這次,它的懶腰伸得太認(rèn)真了。
娃娃用這個撒嬌的姿勢讓我失去所有表情。
突然,手機響了。
我就觸電一樣把手機摔向墻壁;
我咬著牙床撲進枕頭任由瞳孔模糊;
我扭曲的鼻子終于堤壩決裂;
我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類似娃娃調(diào)皮挨了打后的嗚叫;
我就像5歲那年被老娘關(guān)在門里面一樣恐懼和委屈無比;
可是,我只能一遍遍小聲告訴被關(guān)在黑暗里的自己——
娃娃不哭……娃娃不哭…娃娃不哭……
那天5更,我把冷卻的娃娃、那袋沒開封的奶粉和那只沒針頭的一次性注射器一起裹在被單里。我把娃娃輕輕放進裝洗衣機的大紙箱里。
那個大紙箱,是娃娃一直渴望爬進去的巨大城堡。
對于幼小的它,那是一個裝滿神秘的金壁輝煌的宮殿。
我把娃娃的宮殿放在門口。
我在那個宮殿里塞滿很多我去年冬天的棉衣,也有幾件剛買的新衣服。
我知道娃娃最怕后半夜的冷。
第二天早上,門口的紙箱消失了。
我出門時,有點恍惚,一直懷疑昨夜是一場惡夢。
也許娃娃昨夜偷偷走失了。
也許娃娃在紙箱里活了過來,正被一個好心人養(yǎng)著。
很多次,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日報大院里別人遛狗,我都忍不住在心里小聲的問,你見過娃娃嗎?娃娃是我兒子,娃娃是條狗……
再后來,持續(xù)半個多月,我開門就能聽到娃娃在黑暗里的嗚咽。
我匆忙打開燈,卻什么都沒有。
有時,我天真的小聲學(xué)著狗叫兩聲,企盼娃娃突然蹦出來,撲在我的鞋子上。
結(jié)果,我的熱切的眼睛一次次變涼,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再再后來,我沒再養(yǎng)狗。
一直到現(xiàn)在,我沒再養(yǎng)過任何一只寵物。

一棵逃跑的樹
寫于2002年12月。2022年8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