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我自然無法從愛情的定義上去尋找答案。
但我清楚三十塊面包的魅力不是太陽村所有的人都能輕易拒絕的,我只是悲哀于對母親尊敬與信心的突然塌崩,我只是有些恨明紀高的手段太過高明和卑鄙,他憑什么如此蠻橫地奪走我的母親。明紀高昔日的輝煌形象在我含淚的夢里黯然失色,并一次次迅速破碎。
父親阿達清早癱坐于床上,發出惡毒無比的詛咒。
我這懵懂無知的孩子王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
我是太陽村的少年,我叫斯吾。
那一天,我和十四歲的弟弟被一箱藍面包搶去了母親。
明紀高是太陽村唯一參加過戰爭的戰士。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已經是太陽村的一個傳奇。
聽長老說,在二十七年前的那場戰爭中,人類和機器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徹底打垮對手,最終把地球一分為二,劃界而治。但戰爭后的地球,已經成了一個滿目創痍無可救藥的破爛場了。太陽村就是破爛場中的一個。
壯觀的核戰爭使太陽村周圍全是沙漠,沒有食物。
人類居住區的食品全部由臨時政府統一調配。太陽村也不例外,藍面包全部由機器人丹薩穿過寬闊的沙漠從遙遠的食品中心送來。除了明紀高,我還沒有看見太陽村有哪個人敢進入桑塔德沙漠。我們都在太陽村里睡覺和游戲,并在正午對丹薩的巨型面包車望眼欲穿。
明紀高開著他破爛的跑車奔波于桑塔德沙漠,每隔大約半月在太陽村出現一次。明紀高的行蹤極其詭秘,他從不會出現在我們所等待的地方。我還留意到明紀高和丹薩不會出現在太陽村,他似乎很害怕丹薩,他往往出現在丹薩不出現的時間和地方。
伯得巴斯長老對我們一群小孩的好奇這樣解釋,明紀高曾經是戰士,是可以熔化金屬的的戰士,但現在太陽村已經不再需要戰士了,不需要了……
我不屑地對長老說,狗屁。
真的,村里人都說長老知識淵博,但腦袋確實有點不正常。
明紀高每一次出現,總能如此讓孩子們歡快。
他總能從外面帶回一些新奇的玩具,當然還有面包。
明紀高所帶回來的玩具是幾乎沒有殺傷力的廢棄武器。有斷刀,銹劍,失去尖端的匕首,還有從不上子彈的槍。每一次回來,明紀高總是能煽動起我們這群孩子的戰斗情緒,他把我們分成兩隊,進行激烈的戰斗,或者擊劍,并給予獲勝方幾塊藍面包的獎勵。這也是伯得巴斯長老對明紀高最深惡痛絕的地方,他總是滿臉恐懼,讓我們扔掉這些該死的玩具。
因為我的父親阿達癱瘓在床,他分不到一份面包,所以我的母親常常就把她的那份一份為二。但藍面包太不耐饑了,我往往在玩得筋疲力盡后回家餓得直沖母親哭。明紀高對我很好,每次回來都要送我母親幾個藍面包,把她感動得直落淚。
直到我母親失蹤前,我還不知道他對我好是因為我的母親。
我以前還一直很尊敬地問他叫明叔叔。
不過,我注意到明紀高吃的是紅面包。
紅面包殷紅的顏色就象我小時侯被冰雹打破額頭流出的血液。我不知道紅面包的味道是不是咸腥咸腥的,我只是偶然一次發現母親奪過明紀高手里的紅面包,眼淚就掉下來了……但明紀高只是苦笑著,又從她手里拿回來,繼續咀嚼紅面包。
但我沒有把這個發現告訴父親,他脾氣是那么暴躁。
我也曾經在母親高興的時候,問她我們為什么吃不上好吃的紅面包呢?母親突然面色鐵青,什么話也沒說,就給了我重重的一巴掌,轉身離去了。
我母親失蹤的那個夜晚,其實有一個很明顯的前兆。
那就是我家多了一箱藍面包,整整有三十標準塊,節約著來,足夠我們一家人吃上兩個月的。那箱面包無疑是明紀高送的,因為那天夜里我隱隱約約聽見了他那破爛跑車馬達的聲音,然后第二天一早,我美麗的母親就失蹤了。
我的父親開始惡毒地詛咒我的母親,我才從其中知道了明紀高和我母親的關系。
兩個星期過去了,丹薩每天還照樣送面包來,但明紀高再也沒有出現過。
兩個星期中,父親在詛咒中咽了氣。
那是一個太陽毒辣的正午,他估計是吞了什么硬性的東西。
冰涼的父親死的姿態很難看,以致于我那天回家,看到他扭曲的面孔,就把剛剛吞咽下的半塊藍面包又吐了出來。我拽著大哭的弟弟斯爾離開了這個我早就想離開的家,重新找了一個裝甲車的遺骸安了家。而原來的裝甲車完整而結實的軀殼,就做了我父親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