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那位遠在江戶的家茂將軍要上洛來了?!毙覄倧乃善饺荼L幓貋?,身上還猶帶著外面的寒氣:“你收拾一下,過幾天我們去大阪?!?p> “大阪?”彼時我正在擦刀,聞言疑惑的抬頭:“你被選中做隨從了?”
“是容保公,要我隨著他一同去。我問能不能帶著你,他也同意了?!毙医庀碌斗诺郊茏由?,坐到我旁邊:“正好,新選組也被選中護送將軍,我想著,到時候我們和新選組同去是了?!?p> “好好好。”我拿起刀看了看,銀白的刀身上明晃晃的映著我的臉。我收刀入鞘:“那我真是不勝榮幸。能跟著去見識見識?!?p> 很快就到了啟程的日子。我換上了帶有安藤家紋的黑色紋付羽織袴,又對著鏡子梳了個干凈利落的馬尾巴,擰上和紙帶;做完這一切,我帶上佩刀,在脖子上掛上袖珍相機。又想了想還是把手槍藏進了袖子里。
“看起來很精神嘛?!毙易哌M來,笑著對我招招手:“走吧。”
我追上了他的腳步。
……
走到八木家新選組的屯所,我跟在肖堃身后偷偷觀望著前面的動靜。
“呀,阿光?!蹦撬坪跏墙儆?,他伸出手來狠狠的給了肖堃一個熊抱:“真是好久不見了。哎,這是個生面孔呀。是你的新隨從嗎?”
“啊,是這樣的,”肖堃道:“這是我的幼妹千羽,她不肯獨自在家,非鬧著一同前去,我實在是沒什么辦法。不過近藤你放心,我這個妹妹可是剽悍的很,不會出現什么問題的?!?p> “你居然這樣形容你妹妹,真是奇怪?!蔽椅⒕弦还?,抬頭看著那位新選組的局長,他正好奇的看著我:“該說不說,你們可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他倆對視一眼,哈哈大笑。我看著他倆莫名其妙的開始笑,只覺得這世界真是荒謬極了。
“啊呀啊呀,小千羽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苯傩Σ[瞇的看著我,我勉強的扯了扯嘴角:“那就謝謝近藤先生了。”
“哎,別那么生分,”他爽朗的笑了起來:“我與阿光年歲相當,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兄長。”
聽著耳邊的笑聲,我恍然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錯覺。
肖堃是什么時候和近藤交好的,這真是個問題。
近藤像是在解答我的疑惑似的:“那是還在江戶的時候……”眼看他馬上就要打開話匣子,幸好有個人從八木家的大門走了出來。他喚道:“近藤局長?!?p> 近藤轉過頭看著他,展顏一笑:“阿歲。”
原來是土方。我看他對著肖堃微鞠一躬,然后把視線放在了我身上,隨即別過了眼去。
“哎,阿歲?!苯倥牧伺乃骸笆菚r候叫大家出來了?!?p> 看著他們的隊伍集合完畢,肖堃笑笑:“那么,我們出發了?!彼^我先行往前走,低聲道:“阿彥在大阪等著我們了。”
“打算把我引薦過去嗎?”我低聲問道:“不過,也是時候了?!?p> 肖堃扭過頭,看著我緩緩的道:“如果可以的話,是時候施展一下你的劍術了。”
是“可以為他們所用”的意思嗎?我呼吸著干冷的空氣,轉過身遙遙的看了一眼身后淺蔥色的隊伍。
順著近藤,土方幾人看過去,我看到了兩個月前曾見過的青年沖田總司。他似乎覺察到我在看他,微微歪頭翹起嘴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著我比了個口型:“千羽小姐。”
我心里一跳,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只連忙轉過身,假裝在調試相機。
“別裝了?!毙野阎庾蛹茉谖壹缟希揶淼男Φ溃骸跋肴ゾ腿ァ!?p> 我扒拉開他的胳膊,默默捂臉:“你真無聊!”
“噓?!毙一顒恿艘幌率帜_,警覺的把我護在身后拔出刀來:“有人來了。”
“嗯?”我瞪大眼睛往前看,只見一隊身穿黑衣,全副武裝的人行至我們眼前。
“幕府的走狗,受死吧!”為首者拔出刀來,就往肖堃身上劈去。只見肖堃右腿蓄力跳了起來,對著拔刀的人狠狠砍去,那人身上頓時開出血花,掙扎了一會便沒了聲息。
不一會,所有人就開始纏斗起來。我看著臉上沾了些血液的肖堃,不禁有些齒冷。所以,當見到那個揮刀向我砍過來的黑衣人,我的第一反應竟是先發制人先抓住他揮刀的手。
“你在干什么?!”肖堃一刀解決了一個人,回身對我吼道:“你的刀和槍是裝飾物嗎?”
我如夢初醒拔出刀來,格擋住那個要砍我的人,把他頂的后退幾步,刀與刀之間迸發出刺眼的火星。那人見擋不住我,怒吼一聲把刀往下壓??粗墙阱氤叩牡都?,我咬咬牙,用盡全力把他頂的連連后退,趁他沒反應過來,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抬腿把他踢了出去。
有溫熱的液體噴到了我的臉上,我摸了摸臉,一手的血。
我那一腳用盡了腿部的力氣,那人被我踢得倒飛而出,又被我砍中了要害,頓時就沒了聲息。
這時戰斗也漸漸止息??粗鴿M地的鮮血和尸體,我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好像殺了一個人。
鼻間滿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我茫然的抬起手,看著手上猶帶溫熱的血液,有些想吐。抬起頭就見肖堃扔下刀跑了過來。
“沒受傷吧?”肖堃拉著我看了好幾遍,確認我沒有受傷之后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我看著肖堃手上皮肉翻卷的傷口,有些無措,他擺了擺手示意沒事,轉而和近藤道:“這些東西,就由你們的人來處理吧?!?p> “沒問題?!苯偎α怂Φ渡系难盏度肭剩笓]了幾個人過去,很快就清理完了現場。
他看著我笑道:“千羽真是有魄力呀?!边呎f邊鼓勵似的拍拍我的肩膀:“已經很厲害了?!?p> 我不由得瞥向近藤旁邊的青年,他對著我笑了笑,比了一個大拇指。流光溢彩的眼睛里盛著欣賞。土方似乎沒回過神來,愣愣的盯著我,好一會才收回視線。
殺人,就是“有魄力”嗎?
我想吐,但是現在不行。我只能擦擦臉上的血,對著近藤笑道:“……謝謝您的夸獎?!?p> 作為一個二十幾年都生活在法治社會的人,我有些無法接受我剛才殺人的事實。在此之前,我是一個連魚都沒有殺過的人,干的最過分的事情也不過是和人打架拿磚頭給人開了瓢。可現如今,我手握著這個時代的兇器,輕而易舉的殺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我一刀砍在脖子上,頭和身體都有要分離的趨勢。
我們繼續行進,這一路上我都不敢放開肖堃的胳膊,肖堃也在盡力岔開話題試圖讓我忘記這件事。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始終過不去這個坎。行至歇腳處,我仍然死死的抓著肖堃的胳膊不肯放手。
這一晚我失眠了。閉上眼睛,眼前都是那個人被我踢飛之前驚懼的眼神。那個人的臉和死狀如同幻燈片似的在我的腦海里循環播放,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聽見他在我耳邊向我索命。我滿身冷汗的坐起身,驚醒了肖堃。他嘆口氣,披上衣服走到我旁邊坐下。
“我第一次殺人時,還不如你呢?!毙野矒崴频呐呐奈业募绨颍骸半m說以暴制暴是相當愚蠢的做法,但是總是有不得已的時候,這是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的必修課?!彼戳宋乙谎?,讓我躺下:“今天你殺的那個人,是他先舉刀砍你的吧?”
我無措的點了點頭。
“如果你放過了他,那么你就會成為他的刀下亡魂。你只能反抗不是嗎?”肖堃伸手給我掖好被角,輕聲道:“所以,你殺了他這件事,本質上是一種正當防衛,這沒錯吧。”
“嗯,我明白了?!彪m說我覺得哪里不對,但我還是接受了肖堃的說法。我把臉埋在被子里,聲音悶悶的:“你快去睡吧?!?p> “好。”隔著被子,我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音,慢慢閉上了眼睛。
……
許是這一戰震懾到了其他人,后面的路走的非常順利。我們很快就到了大阪。
我興致勃勃的張望著帶有濃郁日式風情的道路:“原來,大阪現在就那么繁華?!?p> “畢竟在這個時候也算是大都市了。”肖堃把水壺遞給我:“喝點水?!?p> 我擺擺手:“我不渴?!?p> 我跟在肖堃的身后,肖堃在和一個身穿禮服,面色莊嚴的男人交涉,我垂下頭,斜眼看向離我不遠處新選組的隊伍。
肖堃說完,拉著我一同行禮,隨后向旁邊退了下去。
還好是冬天,站著不至于太辛苦,要是夏天站這么長時間,早就中暑了。就這么站了不知道有多久,我終于聽到了聲調詭異的一聲“將軍駕到——”,將軍的車架終于駛入了大阪。
我悄悄的抬起頭,看向將軍的車架。
一架箱轎經由幾名侍從抬著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長串的隨從。我悄悄拽下脖子上的小相機,借著肖堃的后背悄悄拍下了幾張照片。
等到聲勢浩大的箱轎駛離,我悄悄的活動了下站的快要生銹的膝蓋,戳了戳肖堃的后腰。過了許久,直到聲音消失殆盡,他才直起身來,回身對我笑了笑:“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