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德川家茂暫時住在大阪。送走了這位大佛,累了一天的我們終于可以歇歇腳了。
肖堃想帶我出去轉轉,半路被近藤截了胡。他笑嘻嘻的攬著肖堃的肩膀,神態親昵:“阿光,我們去那里玩吧!”
只見肖堃立刻推開他閃到一邊,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繼續朝著近藤道:“近藤,我真的不想去,我不喜歡那里。”
哦?我看著肖堃向我投來求救的眼神,立刻開始做委屈巴巴狀:“哥哥,你不是說好要帶我逛逛大阪的嗎?我從沒來過大阪。”我又將眼神投向近藤:“近藤先生,就讓我兄長先陪我吧。”
“千羽,我和你兄長有事情要商量,不就是想轉轉嗎,來,總司!”近藤從身后把一臉無辜的沖田總司揪了出來:“你陪著千羽逛逛大阪,今晚就齋藤做護衛吧。”他點了點身后的齋藤一,無視肖堃的抗議,像風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走了肖堃。
“喂,近藤,你怎么可以這樣……”
我憋著笑聽著肖堃的抗議聲,出聲問道:“呃,我想知道的是,他們,去哪里了?”我扭過頭看著抱著劍的青年,指了指他們絕塵而去的身影。
“啊,”他撓了撓頭,露出潔白的牙齒,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他們,大概是去新町了。”
新町?我在記憶里搜尋了許久,才恍然想起來,那是被譽為三大花街之一的大阪新町呀。難怪近藤那么著急,原來是要去溫柔鄉。
去看看美女多好啊。我憋著笑,對沖田總司道:“那個,沖田君,你要是想去找近藤先生的話,去就行,不用你陪我,我自己轉轉就行。”
“不不不,”他拼命搖手:“雖說我很想去做近藤老師的護衛,但是,我并不想去聞那里的香粉味。”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平常近藤老師都不許我出去玩,能有這么個逃出來的機會,我很開心。”
我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我請你吃大阪燒好了。”青年指了指前方熱鬧的街市:“這里的大阪燒我吃過一次,很好吃的唷。”
“我的榮幸。”我點了點頭,跟著青年的腳步往前方的街市走去。
……
“真是漂亮呢。”借著街巷里昏黃的燈光,我看著街市上如織的游人,衣香鬢影的美人伴著孩童的嬉鬧聲,心情也好了很多。
我和沖田總司坐在店門口,捧著燙嘴的大阪燒欣賞著街景,這時他突然道:“千羽小姐,真是一個勇敢的姑娘。”
勇敢,這樣的評價實在是讓我有些赧然。我這個人,實在是擔不起這樣的評價。我回憶著前22年的人生,在此之前,我所有的勇敢,幾乎通通都是建立在我的魯莽之上的。
“而事實上,我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你所認為的勇敢,是以什么為界定的呢?”
他思索半天,放下筷子撓了撓頭:“你和我見過的武家女子,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我偏過頭看著他。他看了我一眼,捂著嘴笑了起來:
“你敢走出大門,敢持刀退敵,敢于接受新的事物,這是我從未見過的女子的模樣。而且我第一次殺人時,反應可比你大多了。想想真是,”只見他的脖頸紅了起來,似是非常難為情的模樣:“真是,真是讓人難為情。”
我驚嘆于他這個只紅脖子不紅臉的特別之處,低下頭攤開手掌看著手心,斟酌著道:“大概是因為,我的父母和兄長給予了我最大的尊重。”
即使是在自詡最開放的現代,我爸媽同意我去學散打這件事仍然被很多人不能接受。哪怕是肖堃,在我學劍這件事上,他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讓我學。
學了,就意味著會因此而受傷。他不愿看我受傷,但他尊重我的選擇。
“雖說我這一路都是被人庇佑著長大的,但是,”我把碟子和筷子還給店主,對著面露疑惑的青年微笑了下:“我會這樣做,只不過是因為比起靠著別人,我更愿意相信手中的刀槍。同時,我也想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我所能保護的人。”
“那么,我大致明白了。”他笑著點了點頭,而后豎起了大拇指,漂亮的眼睛里滿是認同:“事實上,我也是這么想的。”
我做出傾聽的姿勢,專注的看著他。
“我當初學劍,似乎也是為了保護些什么。”他也學我的樣子攤開手掌,干凈勻稱的手心里掌紋清晰,指腹處帶著一層薄薄的繭:“最開始,我想保護父母,保護姐姐,后來又想保護近藤老師,再到現在,和近藤老師他們一起保護這個美麗的京都。”
“啊,這不是很好嘛。”我雙手撐在身側,小腿一蕩一蕩:“保護京都,聽起來就是一份非常偉大的工作呢。”
青年把吃完的碟子和筷子還給店主,剛要張嘴和我說些什么,我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頑童們,收拾收拾回家啦。”
我聞聲抬頭,只見肖堃從西側緩緩過來,身后是喝的爛醉的近藤和扶著近藤的齋藤一,以及表情莫辨的土方。
“玩的怎么樣?”肖堃也坐到了我身旁:“你往那邊坐坐。”
“如你所見,”我看了一眼沖田總司,他頗為乖巧的往旁邊坐了坐,我也挪了過去:“玩得很開心。”
肖堃抬起頭看了看:“大阪燒,好吃嗎?”
“好吃。”我指了指身后店里依舊絡繹不絕的食客,站起身來:“你要吃?我去買。”
“不了。”他拉住我,彎下背脊,顯露出一種難言的疲倦來:“難受。”
“那我們回去吧,”我拉著他的胳膊:“回去給你弄點東西吃。”
“那個,千羽小姐,近藤老師也喝醉了,我們就先回去了。”青年也站起身,指了指近藤那邊的方向,笑著和我擺了擺手:“明天見。”
我笑笑,點了點頭:“明天見。”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見肖堃情緒不高的樣子,又坐了回去。
“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我接過話茬:“喝酒了?”
他點了點頭,嘆口氣道:“新町那邊的空氣,熏得我頭昏腦漲。”
我靠近他嗅了嗅,果然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還夾雜著清淡的酒味。我憋著笑:“去看美女還不開心?”
“不開心,”他用手背抵著額頭:“我試圖讓你相信,我是一個有著正常審美的男性。”
“真是不解風情。”我托起腮,歪頭看著他吐槽道:“明明生了一副優越的皮相,沒想到這么潔身自好。”
肖堃也學著我的樣子把小臂撐在膝蓋上托著腮,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可說出的話卻炸裂無比:“男德,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
我懶得和他爭辯這些,直接拉著他起來:“回去,給你弄點東西吃。”
……
和旅館的老板借了廚房,我讓肖堃舉著燈,自己則飛快的處理著拜托老板拿來的雞肉,剁成餡后又下手切了些蘑菇丁和蔥姜,加了點鹽調味。
“你會燒火嗎?”我和好面,看了看焦黑的灶臺門,一時有些犯難。
“會。”他立刻拿起火石點火。看著小小的火苗燃了起來,我立刻舀上水,開始切餛飩皮。
“餛飩?”拿著吹火筒的肖堃頓住了動作。
“怎么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下手熟練的捏著餛飩:“豬肉不好買,先用雞肉代替一下吧,一樣好吃的唷。”
這時鍋里的水開了,揭開鍋蓋,廚房里頓時霧氣氤氳。我趕忙把餛飩通通趕進鍋里,這才得空轉頭看肖堃:“你還沒告訴我呢,怎么了?”
他倚在稻草上,微微閉上了眼睛,竟是睡著了。
“哎,居然睡著了。”我搖搖頭,盯著肖堃的臉,微微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切蛋絲:“看來是真的累了。”
趁著煮餛飩的空檔,我又切了些胡蘿卜絲,拌上醬油醋和香油。等到餛飩熟了,我找了兩個大海碗把餛飩撈了進去,在碗底點了點醬油醋,撒上紫菜和蛋絲,澆上湯。轉過頭,見肖堃已經醒了,正安靜地看著我。
“醒了?”我拿了個托盤,小心的把碗放了上去:“咱們回去吃吧。”
他點了點頭,拍拍身上的草葉子站起身來:“我來拿。”
見他從灶臺上端起了托盤,我抽出兩雙筷子,拿著燈,指揮肖堃小心翼翼的往房間走:“走咯。”
……
湯碗里的熱氣輕輕的往上空飄去,霧氣氤氳,一時間我有些看不清肖堃的臉。我并不餓,勉強舀起來一個就推了過去:“不夠吃你吃這個。”
肖堃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悶頭扒拉著碗里的餛飩。
詭異的氣氛彌漫在整個房間,我試圖緩解這種氣氛,開口問道:“好吃嗎?”
他點了點頭,指了指我的碗:“你怎么不吃。”
“我吃了大阪燒,不餓。”他看了我一眼,我驚訝的看到他紅紅的眼睛,像只兔子。
見我看過來,他連忙擺了擺手:“沒事。”
可他的樣子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我湊近他,有些擔心:“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他的肩膀顫抖起來。
見他如此,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只能伸出手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必須承認,身處他鄉時,寒冷冬天的熱湯和煙塵味道確實有著催人眼淚的能力,可我認為事情的原因遠遠不止如此。在我缺席了他人生的那些歲月里,到底都發生了什么呢?我看著他顫抖的背脊,心里一時間有些說不出滋味。
良久,他端起碗來喝了口湯:“只是因為,在這樣冷的冬天,能夠有人不顧時間,愿意從搟面皮開始為我做一碗餛飩,只是因為我喝了酒。”他吸吸鼻子,抬起頭對著我從容的笑了笑:“似乎已經很久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了。”
“那,要來點胡蘿卜嗎?這位小兔先生。”我把胡蘿卜絲往他面前拉了拉,撐在桌子上歪頭看著他:“每天為了養家糊口而奔波,真是辛苦啦。”
“真是被你打敗啦。”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另一碗餛飩拉到了跟前:“我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