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夸父為什么要追日呢?
尾隨在魔法師身后許久的付卡思忍不住的想到。
為避開攝像頭,這名身材瘦小的魔法師選擇走樓梯前往自己要去的樓層。
有著四條粗壯機械觸手的魔法師完全不需要爬樓,只要像是章魚博士攀爬墻壁一樣抓著扶手交替前進,就能輕易前往他的目的地。
可是對于沒有義體的付卡思來說,他要面對的就是金磚大廈引以為傲的九十九層建筑。
這棟建造于三十年前的大廈,曾經是第三次世界大戰后建造的最高建筑,也是金磚建筑公司前任老板引以為傲的杰作。
可是對于爬樓梯的付卡思來說,他只想把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糟老頭子一拳打死。
抬頭看著漫無止境的回字形樓梯,付卡思深吸一口氣繼續向上努力。
“七十層......”
尚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個跟屁蟲,魔法師看著樓梯里的指示牌,輕輕聳動并不勞累的肩膀,隨后操控機械手將上鎖的防盜門粗暴的撕扯下來,露出一間昏暗卻巨大的房間。
兩顆臺球大小的黑球從魔法師袖子里飛出,滾入擺滿服務器的房間之中。
屋內隱藏的防盜攝像頭輕易捕捉到滾動的黑球,不斷自動對焦試圖破譯黑球內部的芯片。
沉重的球體在地面滾動發出一連串聲響,直到磕碰到墻面才緩緩停下。
努力對焦的攝像頭只能拍到一整片綠色的光暈。
一道綠色強光從靜止的球體內釋放出來,無數納米機器人隱藏在綠光之中射入周圍的服務器里。
這些細小的機器人如同灰塵一樣鉆入服務器內,附著到主板等零件上。
哪怕機房的自動排塵裝置在第一時間啟動,也沒能將這些納米機器全部卷走。
相反,隨著一層層防火墻被破解,屋內的一切防盜措施都被強制關閉。
從破譯程序中退出來的魔法師也緩緩走進屋內,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金磚大廈七十層是一個完整的平層機房,里面存放的是金磚建筑公司百分之九十的內部資料。
服務器并不連接外網,每一位賬戶在登錄時都需要經過三層生物驗證,哪怕是老板本人也沒有權限跳過這一步驟。
同時存儲在服務器上的資料并不允許以任何形式的拷貝,連辦公司內的內網顯示屏都是反拍攝的專業顯示屏。
所以想要獲取金磚大廈的機密,除了日復一日的間諜活動外,也只有用這種粗暴的方式獲取信息。
此時因為魔法師粗暴的拆解服務器的芯片,機房內的閉環電路也變得不再完整。
自毀程序已經悄悄啟動,室內紅色的燈光并不是為提醒入侵者應該離開的標志。
而是為指引前來抓捕罪犯的警察們,標記罪犯所在的具體位置。
獨特的激光信號不僅僅會讓犯人如同黑夜里的火炬一樣耀眼,同樣也會在罪犯的身上留下獨特的光子信息。
如過去銀行會將染色包夾雜在鈔票里,讓搶劫的犯人在逃離銀行之后無處遁形。
獨特的光子信息也會停留在罪犯身上數周。
考慮到永樂城號稱沒有死角的探頭數量,以及警察們有權利征用他們看見的任意一枚探頭。
凡是被標記的犯人被抓捕也只是時間問題,并且時間的主動權掌握在警察手中。
如果這個月的業績已經達標,或者某些警隊小組參與大樂透,那么這些家伙不介意人為控制一下自己的KPI,或是為下個月做打算,或是為自己的錢包做打算。
不過世界的基調永遠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將服務器上拆解下來的芯片塞進自己的義體卡槽里,魔法師回到樓梯一躍而下。
于半空中身上的衣服開始脫落,同樣脫落的還有自己的皮膚、假發,甚至是隱形眼鏡以及機械手的外殼。
原本工業風十足的機械手轉眼間變得骨感,只是還沒等這個家伙如孟德一樣嘲笑警察的無謀少智,其下降速度就陡然加速。
仿佛跳樓時偶遇正在大樓外工作的清潔工。
如今魔法師面臨的問題,就是那個該死的清潔工居然跟著他一起跳下來了。
“你媽的!你到底是誰?”
名為王珂的魔法師仰起頭,想要看清踩在自己背后的家伙到底是誰。
結果一只灰色的大手瞬間覆蓋在他的臉上。
剛剛變得骨感的機械手還沒來得及將背后的混蛋甩開,王珂的臉上就傳來灼燒般的劇痛。
覆蓋在手掌上的納米機器人兩兩一排,如粉碎機一樣對向旋轉。
幾十排微小粉碎機就這樣死死的咬住王珂的臉皮,瘋狂撕扯他的皮膚。
眼前的男人確實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魔法師無誤,但是付卡思并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對其抱有好感。
尤其是對方闖入金磚大廈的過程中,為實現自己的目的,不分敵我的將周圍人變成炸彈,只為掩護自己行動的行為,最讓付卡思感到不喜。
而2089年,對一個人不喜歡,就足以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殺意。
當人身體上每一個部位都變成明碼標價的商品,那么人類對同類的態度,與人類對家畜的態度并無太多不同。
社會已經變成真正的叢林。
哪怕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狩獵同伴,也會在饑餓的時候撕開你的喉嚨。
更何況,付卡思發現,眼前的魔法師只要啟動某種程序,老沙給予的卡片就會被激活。
“給我痛苦的哀嚎,然后為了活命瘋狂的使用那個奇怪的程序吧!”
夸父追日,其原因并未寫在字典之中,出處僅有一句:“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但是對于付卡思來說,有這句話就夠了。
人的一生難免會沒有任何理由的喜歡某些東西,追求某些東西。
那么對于付卡思來說,當年無意間的一瞥,對他無趣的人生來講,就填充了足夠的期待與精彩。
更何況如今的付卡思有足夠的能力去追逐他心中的日頭。
正如老沙開玩笑般將付卡思稱作傳奇一樣。
在永樂城,無數傳奇追逐自己內心的欲望并成就大業。
那么能夠抑制內心所有欲望的付卡思,自然有著比以往傳奇更加恐怖的欲望才對。
在老沙看來,無欲則剛并不代表沒有一絲欲望。
恰恰是有著一個足夠強大的欲望,大到能夠隱藏其他所有欲望的人才是最強大的。
而付卡思就有這樣的特質。
所以此時的付卡思,在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欲望。
哪怕血沫在其指縫間飛舞,對于付卡思來說也不過是追逐自己夢想時一點夢幻般的點綴罷了。
“給我使用你的魔法啊!我想要成為魔法師啊!”
空氣中傳來烤肉燒焦的味道,王珂似乎是感覺到付卡思的瘋狂,雙手終于抑制身體抽搐的本能抓住付卡思的手臂,同時四條機械手臂也化作四柄長槍刺向付卡思。
手掌變得充血腫脹,同時背后也傳來四道銳利的鋒芒。
沒有任何的猶豫,付卡思被抓住的右手手腕處出現一圈灰色的圓環,在王珂震驚的目光中,付卡思無比干脆的自斷一手翻身逃生。
“剛剛,你使用魔法了,對吧?”
灰色的黏稠液體里夾雜著些許腥紅的血液,抓著付卡思斷手的王珂看著眼前帶著猙獰笑容的付卡思,一時間目光變得有些呆滯。
“給我繼續使用啊!混蛋!”
左手揮拳將王珂打到樓梯上,隨即付卡思的手掌也死死的抓住一旁的樓梯扶手。
墜落產生的強大動能將扶手一節節拉斷,付卡思也如人猿泰山般抓著扶手懸停在半空。
就差半米的距離,付卡思就會摔在一樓的地面上化作一灘肉餅。
松開不斷流血的手掌,透過破碎的袖子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臂,灰色的納米機器人正緩慢修復付卡思撕裂的肌肉以及脫臼的手臂。
哪怕操控腺體瘋狂分泌腎上腺素,付卡思也無法忍受手臂像是橡膠一樣拉伸的劇痛。
就在他咬緊牙關忍受手臂傳來的劇痛時,三樓半的樓梯上,一個腦袋探出來看著沒有死掉的付卡思,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這個該死的賽博精神病!給我滾遠點啊!”
明明受傷的付卡思就在眼前,明明自己的義體數量要碾壓付卡思,但是王珂卻不敢上前攻擊付卡思。
不要畏懼罪犯,不要畏懼死亡,但是一定要遠離賽博精神病!
這是2089年人們的常識。
面對剛剛發瘋般的付卡思,以及對方不正常的假血濃度。
王珂他只想抓緊時間逃離金磚大廈,逃離付卡思這個神經病。
“媽蛋,之前可沒有人和我說過,金磚大廈里居然還養著這么一個賽博精神病!媽的!這單生意虧爆了!”
摸著自己火辣辣的面孔,血液已經模糊雙眼,但是萬幸機械手上還有連接自己視覺神經的義眼,所以并不影響王珂的行動。
透過第三視角看著自己血肉橫飛的面孔,心中窩火的王珂操控著機械手抽打周圍的墻壁,留下一道道破碎的劃痕。
付卡思的斷手在剛剛被付卡思打臉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飛向哪里,所以此時王珂想要宣泄都沒有辦法對付卡思宣泄。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徹夜難眠。
王珂有些耳鳴的耳朵卻可以準確聽到背后傳來的追擊聲。
已經無心關心是自己產生幻聽,還是自己的義體出現問題,王珂的機械手粗暴的抓起工位上的電腦,砸向背后的消防通道。
身體終究是出現問題,所以王珂的魔法此時也終于暴露出來。
就見連接軀干的機械導管里流出淡綠色的液體,通過機械手內隱藏的壓縮泵射入機箱內部。
綠色的納米機器人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奔向發熱的芯片,只是呼吸的功夫,一臺機箱就被改造成一枚小型炸彈,并且其內部的每一枚芯片都處于過載狀態。
“賽博魔法——PC炸彈!”
過去的王珂是隸屬于某大型互聯網公司的網絡安全職員,其工作就是負責反擊任何試圖攻擊公司服務器的駭客。
當然,很多時候他也會在公司的示意下主動攻擊其他互聯網公司的服務器。
互聯網上的駭客們就是這樣,獵人與獵物的身份不斷轉換,在虛擬的世界里廝殺。
自然,攻擊性極強的王珂很快就不滿足這種千里之外取敵人服務器的攻擊方式。
無論多少次提前駭入對方的攝像頭,透過攝像頭看著對方程序員手忙腳亂,被瞬間過載的機箱炸的人仰馬翻。
王珂的內心深處依然覺得,不如他在下班時前往廣場,親眼看著一個個疲倦的上班族被自己突然過載的義體燙的滿地打滾來得快活。
無法滿足內心的欲望,于是內心逐漸出現孔洞。
終于在一天晚上,難以入睡的王珂從床上爬起來,寫下如同魔鬼語言的程序。
名為【甜心?(^_-)炸彈】的程序被王珂開發出來,其第一個實驗對象就是自己夜夜笙歌的鄰居。
我要讓身邊的一切爆炸!
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從想要親眼看見爆炸,再到想要看見一切事物爆炸。
僅僅三個月就犯下大大小小數百起案件的王珂開始追求另一個極致,也就是在那時,一個自稱為“奇跡”的男人向他展示了一個視頻。
從那之后,曾經在英特都的爆炸狂魔消聲匿跡,永樂都里則多了一個善于轟動工人沖擊公司的魔法師出現。
“去死吧!雜種!”
兩臺機箱引發的爆炸將防火門的門框炸歪,滾滾濃煙中沒有一點活體反應。
透過機械手上的義眼,王珂似乎找回了最初的快樂。
通過攝像頭看著自己的對手抱頭鼠竄,甚至被爆炸炸的遍體鱗傷。
王珂發出扭曲的狂笑。
只是笑聲很快就被屋外的聲音噎回去。
此時的王珂好像是動物遇到天敵偽裝假死一樣,身體居然些許硬直,甚至于臉上的血液都有一些凝固。
“這里是調查一組,屋內的人請放棄反抗!再說一遍,這里是調查一組,屋內的人請放棄反抗!”
如梅林罐頭一樣的懸浮車出現在三樓的窗外。
冰冷的灰色,如直升機一樣打開車廂的兩側,兩名身著黑黃相間外附骨骼的警察冷冰冰的看著屋內。
流線型的頭盔兩側滾動【調查一組/避讓!避讓!】的投影,八枚冰冷的探頭透過深棕色的半透明玻璃閃爍著黃色的光芒。
雖然車頭的喇叭一直發出警告,可是懸浮車已經穩穩的靠近玻璃。
兩名警察扣動扳機將面前的玻璃擊碎的同時,背后如脊柱一樣的機械外骨骼也釋放一團黃色的熒光氣體。
高濃度鎮靜劑與輔助興奮劑接連注入警察的脊髓,厚重面具下的雙眼瞳孔劇烈的縮放。
“請舉起雙手,您以觸犯永樂城艾諾公司擬定的商業法第......”
輕便的武裝鞋踩在地板上,一條機械警犬緊隨其后落到地板上。
如罐頭盒一樣的警車里下來四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兩條機械警犬以及數十枚漂浮在半空的無人機。
“罪犯已逃跑!罪犯已逃跑!血液已收集,殘留納米機器已收集,確認犯人為炸鳥狂魔王珂。開始搜索光子信號源......已鎖定!無人機開啟追蹤模式!外骨骼開啟獵人模式!”
“一組001參與競賽!”
“一組002參與競賽!”
“一組003參與競賽!”
“一組004參與競賽!”
冰冷的,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響起。
此時警車內,坐在副駕駛的男人通過機械犬的探頭看著殘破的辦公室,一只布滿傷疤的手按下面板上的確認按鈕。
“獵殺犯人吧!”
男人的聲音如極地深處的寒冰,冷漠且硬朗。
瞳孔縮成兩個小點的可怕男人朝著司機點頭示意,警車隨即緩緩升空,朝著遠處駛去。
“真是恐怖啊,連調查一組的人都吸引過來了。”
付卡思的左手擺弄著右手手指,斷裂的手腕位置是一圈灰色的圖釘。
用納米機器臨時將自己的手掌接上,付卡思看了眼已經被鎮壓的游行隊伍,面無表情拿走一旁為搶奪好角度拍攝現場的主播的帽子,微微低頭離開歡快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