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唯有蟄龍知”
新的展品是一個石臺,上面刻著筆走龍蛇的兩句詩,落款處是一副鐵質的鐐銬。
時縈知道這兩句詩,全文是:凜然相對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唯有蟄龍知。
是蘇軾初入仕時寫的一首詩,表達自己的品格正直。卻被有心之人歪曲理解,認為蘇軾對皇帝有不臣之心,理由是世間有真龍,而蘇軾卻要自己的品格給地下的蟄龍知道,“非不臣而何?”
皇帝認同了有心之人的指控,將蘇軾投入了御史臺監獄。
史稱“烏臺詩案”。
其實烏臺詩案的起因、高朝、結果都與這首詩無關,這首詩只不過是當時的御史們為指控蘇軾而進行了曲解附會的解釋。
宋神宗并沒有昏庸到直接因為一首詩而判蘇軾有罪,只是因為當時的改革派需要一個靶子,而蘇軾最為合適,而且最后也免除了蘇軾的死刑貶謫他去了黃州。蘇軾人生的最后一首詩中寫: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被貶去的黃州,是他命運的滑鐵盧。
這里出現的詩句和鐐銬,是不是說明這位駙馬和蘇軾一樣,因文字被小人舉報入獄。結合之前的展品,不知他都做了些什么,寫了些什么,是否也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成為某些人對付政敵的靶子,最后竟被砍斷了右手。
時縈又想起那只被整齊砍斷的右手,現在看來手的主人的故事她基本串起來了。
年少時書院求學,學有所成時被皇家榜下捉婿尚公主做了駙馬,然后在官場傾軋中被文字獄誣陷,出獄后發現公主被賜死,最后在給公主出殯時被人砍了他一生舞文弄墨的右手。
少了簪子和離別,簪子是否說明他年少時的貧寒,離別是說他重情義?或者說兩者都說明了他的重情義?時縈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暢之明顯是被殺了,死亡原因很大可能就是駙馬寫給他的那封書信。
但因為血液污染了大部分內容,時縈無從得知那封離別信的確切內容,也就無法推斷暢之的死亡原因,信息鏈在此處缺失了一環。
時縈走到下一個展臺前,卻沒有發現有展品存在。往前看去,之前一直有的影影綽綽的展臺的輪廓也不見了,看起來這是最后一個展品了。
時縈正疑惑著這里的展品去哪兒了,就看到展臺的上空有懸浮的空氣屏亮起,像是全息投影,但時縈沒發現有投影設備。
畫面里,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正站在桌前對鏡整理衣服,一個男聲由遠及近響起:“暢之,快借我個簪子?!?p> 時縈哦了一聲,原來這就是暢之,長得怪好看的。
暢之聞言轉身,看向來人:“清遠兄,怎么了”
時縈:很好,主角出現了。
清遠也是俊俏公子的長相,頭發披散著,有些無奈的說:“綰發時偶得妙句,手一抖把簪子摔斷了?!?p> 暢之笑著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根玉簪,遞給清遠:“清遠兄悠著點綰發,小弟可沒有太多的簪子讓你偶得妙句。”
清遠臉色微紅,搖搖頭把玉簪推回去:“暢之給我個木簪就好,玉簪貴重,我怕磕碰了?!?p> 暢之沒有堅持,又轉身換了根木簪,正是第二件展品那平常的樣子,畫面在兩人交接的手上給了特寫,然后慢慢淡去,直至消失。
時縈陷入沉思。同學之間的友情有什么好拎出來說的,她大學時的男生同學之間,別說借衣服換鞋子,吃同一份飯喝同一瓶水,連互稱對方父親的都有,男生之間的友情雖然讓人迷惑但好像也很尋常。
那如果不是友情呢?古人斷袖好像也不算少見。假設這個清遠,喜歡自己這位名叫暢之的同學,于是一直留著他當年送自己的簪子。
然后在得知暢之要離開京城,兩人從此不能再相見時,寫了封離別信,派人送去。
但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公主得知駙馬竟然喜歡一個男人,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便派人在暢之離開的路上刺殺了他。
感覺竟然出奇的通順,時縈為自己的腦洞點了個贊。
但還有一點點問題,那大婚之喜的兩套婚服,一套是公主駙馬,另一套是暢之的嗎,暢之是武將嗎。
暢之曾和清遠一起讀書,后期卻和將軍一起北上,是棄文從武了嗎,看那視頻里的暢之的小身板,也不像能穿上那套新郎禮服的身材,倒是穿女裝還行。
等等,女裝,如果暢之是個祝英臺呢。
清遠的斷袖嫌疑就洗脫了,嫁衣的存在也說得通了,暢之也就死的很通順了。
整件事情現在都很明晰了,展廳想要表達的信息時縈差不多清楚了,但現在還差一個東西,展廳的目的。
時縈喃喃:你讓我知道這么一個故事是要我做什么呢?
時縈看不到下一個展臺了,也沒有下一個展臺,她沒有再前進。
空氣中出現了一個比剛才更大更真實的投影,是穿孝服的清遠,投影的人和現實幾乎是一比一的比例,時縈有瞬間覺得清遠就真實的站在她前方不遠處。
清遠的背影左手揮刀,向自己的右手砍去。
一只斷手飛起,一股鮮血飆出,一聲悶哼響起。
一團光霧散去。
場景真實到讓時縈有片刻的心臟驟停,在她反應過來是虛假的投影時場景已經在快速消散。
前方虛空出現一行字:清遠在砍自己右手的時候,是在后悔自己寫了那封離別信害死了暢之,還是后悔自己弄權導致遭受文字獄連累了公主?
時縈沉默,這句式怎么聽著這么耳熟。
光字散開,露出一左一右兩條通道,左邊通道入口處放著那枚黃金鑲白玉戒指,右邊則是那根平平無奇的烏木簪子。
兩條通道看起來沒有什么不一樣,但時縈根據自己閱讀小說的經驗,以及她不妙的直覺,相信走錯的結果是她所不能也不想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