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想走？」

　　早已變回人形的余若雪大喝一聲，隨即跟著她奪門而出。

　　李鳳儀只好對傭人們尷尬地解釋姊妹感情好，平日打鬧慣了，便儀態萬千地離開尚家。

　　可是，母女二人來到尚家老宅外，只見沿途綠柳成蔭，湖面波光粼粼，偶爾有海鷗拍翼飛過，也未能打擾半份安寧。

　　直至，一把戲謔聲音回響不斷，「嘖﹗長得丑便算了，還魔音貫耳，究竟哪來勇氣活上千年？」

　　灰黑色的柏油路蜿蜒而下，兩旁修剪整齊的花卉草坪一直延伸匯聚成一點，就是沒有半點車或人影。

　　「賤人出來﹗」余若雪瞪著眼睛，左看右望，煩躁不已，感覺被耍得團團轉。

　　「賤人？就讓你這輩子賤到底﹗」隨著空靈嗓音響起，時間一下子停頓了。

　　眨眼間，余若雪本沒有疤痕的半張臉，竟血跡斑斑，從前額至下頷被劃上一個「賤」字。

　　「哇呀呀﹗」

　　余若雪感到臉頰刺痛無比，摸了摸驚見滿手鮮血，慌張地問：「血…我的臉怎么了？」

　　「原來沒有最丑，只有更丑啊。這下你戴口罩也藏不住了，哈…」銀鈴似的笑聲，幸災樂禍的語氣，像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李鳳儀抱起瀕臨崩潰的女兒，心底一沉，剛才她什么都看不見，只聽到若雪在慘叫，是時間停頓了嗎？

　　「你…覺醒了？」

　　不﹗覺醒了也不應該呀，只是一只混種白狐族而已，不可能使出時間操控之法。

　　除非…她被騙了﹗

　　……

　　余家。

　　阿九沒忍住，在尚家門外教訓了余若雪一頓，沒辦法，太吵耳了﹗

　　沒有回答李鳳儀的疑問，便先一步來到了余家。

　　有別于尚家的四合院式百年老宅，余家豪宅現代化得多，玻璃幕墻，無邊際泳池，唯美的日式庭院，處處展現出極致的生活品味。

　　傭人們看見她，先是一陣錯愕，后是一臉鄙夷，全都不認識她似的，招呼都不打一下，更別說是招待了。

　　阿九勾唇，饒富趣味地坐在沙發上，一聲不響，靜靜傾聽著傭人們的竊竊私語。

　　「那個私生女還敢回來？當初不是要死要活也要嫁入尚家嗎？」

　　「想必與傻子待不下去，后悔了吧﹗」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為攀高枝不擇手段，不知羞恥﹗」

　　「你們猜太太會把她困進黑房多久？」

　　黑房？

　　阿九瞇起眼，剛才余若雪也像傭人們一樣，提到黑房便滿臉發光，興奮叫好。

　　想來是一個不得了的好地方。

　　她勾了勾唇，驀然地站起來，朝她們走過去，問：「黑房在哪兒？」

　　傭人們不屑地看她一眼，裝作沒聽見，掉頭便走。

　　砰﹗

　　可沒走兩步，眾人全都屈膝跪在地上，痛呼出聲：「哎呀﹗我的膝蓋要碎了…」

　　盡管出盡全力，一雙膝蓋仍然緊緊貼在地板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乖乖跪在那兒。

　　阿九耐著性子，繞到她們面前，高高在上地說：「我有讓你們走嗎？」

　　傭人們驚嚇地望向阿九，感覺平日那個懦弱可欺的私生女，像是變了個人。

　　一個不服氣的年輕女傭，抬頭挑釁地說：「私生女你…對我們做了什么？太太回來后，一定不會放過你﹗」

　　「真是一條忠心的狗﹗」阿九啐了一口。

　　覺得這家人有趣極了，再怎么說，蓮兒也是余家小姐，卻活成人人可欺的窩囊廢，

　　竟與她過往在蓮花世界如出一轍。

　　盡管她是花主大人的親女兒，卻生來只有九瓣，靈力低微，被一眾蓮花仙子們任意欺辱，從小便活在霸凌之中掙扎求存。

　　直至，遇上了渣男，以為是生命中唯一的光，卻原來是開在斷崖邊緣的曼陀羅，當沉迷在如癡如醉的幻境中，下一刻卻換來粉身碎骨的下場。

　　想必蓮兒和她一樣，在最落泊時候，被渣男有機可乘，騙得團團轉，才會甘愿嫁給傻子吧﹗

　　阿九嗤笑了聲，一揮手，無數巴掌落了下來。

　　那年輕女傭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還沒看清發生什事，兩旁臉頰傳來劇痛，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整個下顎被卸了下來。

　　「呀…嗚嗚…」她說不出話，只能抬手托著下頷，眼神恐懼閃縮，全身顫抖。

　　可阿九沒有放過她，一腳把她踢倒地上，冷冷地說：「滾過去﹗」

　　那女傭不敢再放肆，忍著劇痛，用力拖著一雙膝蓋，與地板黏合力抗衡，緩慢地朝黑房移動，身后漸漸滲出兩條血汗交纏的路。

　　終于，爬到了走廊盡頭，在最陰暗角落里，掛上了一個幅巨大水墨畫卷，仔細看才發現背后藏有暗門。

　　「依…呀…」女傭在阿九腳邊口水流了一地，指了指畫卷的機關，暗門便自動開啟。

　　一陣霉爛的死氣和腥銹味撲面而來，一把虛弱無助的喘息聲急速地傳入耳中，阿九感到整個人被重擊了一下，無盡絕望感注入四肢百骸。

　　幽冥氣息﹗

　　阿九大口大口喘著氣，意識開始逐漸剝離，不﹗不可能﹗她早已逃出幽冥，這種窒息感不是她的，是來自這具身體的主人。

　　蓮兒。

　　忽爾，手掌心傳來刺痛，才發現本應紋理清晰，代表著命運的掌紋，竟遍布深淺不一的紅痕，新肉和結痂交錯融合，觸目驚心。

　　阿九瞳孔顫動，彷佛看見女孩在黑房中絕望悲鳴，反復用指甲狠狠刮破兩手掌心，直至鮮血淋漓，痛得直打哆嗦，才能暫緩內心恐懼。

　　忽然意識到她和蓮兒經歷著相似遭遇，面對恐懼，同樣靠自殘來保持清醒，拼命地活下去。

　　她能確切感受到蓮兒內心恐懼和傷痛，原來她不是覺醒在蓮兒身體里，她便是蓮兒，她們是命運共同體。

　　她勾唇笑了笑，輕輕舔著手心鮮血，腥甜無比，一滴血從細嫩如蔥白的指尖彈了出去，砰一聲，整個黑房炸出一個大洞窟。

　　匍匐在地的女傭早已嚇出尿來，一不小心對上嗜血的藍眸子，更拼命叩頭直至暈死過去。

　　化成原形的阿九，變得冷血殘暴，沒打算放過她，不，她甚至要毀掉整個余家，替蓮兒和自己報仇。

　　嘭﹗

　　余景匡在樓上聽見巨響，便下樓走了過來，沒想到看見活脫脫的九尾白狐站在眼前，一時間，以為出現幻覺，手上拿著的醫學報告也跌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