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月有余?”楓燃震驚。
這個天災這么明顯居然一個多月都沒有被被發現。
木螢點點頭憤恨道:“姐姐你不知道,雁門關是人間皇朝邊關,這些年皇朝式微,自趙將軍之后便再也沒出過守邊良將,每一任守城將領都是搜刮油水而來,搜刮干凈了就走,本來是皇朝第一關,百年之間竟然敗落至城墻都修不起了。蠻人入關之后皇朝便放棄這里后撤了。而這里蠻人巫師不讓靠近,沒人敢來,這里的人也出不去,所以就這樣維持了一個多月。”
“人間皇朝,被打的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敬序仙尊嘆息。
昔年皇朝開國帝王是何等天之驕子,在亂世中南征北戰帶領沒有修為的普通人立下了天下第一朝。
如今在后代手里竟然落得如此境地。
“趙將軍是誰?”楓燃沉思片刻問道。
她不止一次聽到趙將軍這個字眼。
“趙將軍是趙家最后的后代,年十七接替父兄守邊重任,十年間倒逼蠻人十城,留下了無數神話傳說,卻死在了朝堂的權利斗爭中,從那以后皇朝再無良將戍邊。”一個弟子拿出了自己收集的資料。
楓燃細細看去,發現這趙將軍已經是百年前的人了。
死后居然能被惦念這么長時間,可見其豐功偉績。
“趙將軍陳尸城門,千萬城民三日著白衣食冷餐半夜痛哭祭將軍。”
“無妻無子無父母陳某冒殺頭風險偷送將軍入土,一去不返。”
“將軍長眠于雁門關人心中,百世流芳。”
“所以這趙將軍尸身最后去了何處也沒人能知道嗎?”楓燃一直在運用聆聽感知線索,這個趙將軍給她的感覺很奇妙。
“應該是沒人知道的吧?”弟子指著一行字道:“不過我從很多人的口中聽到過這句話。”
“大雪傾落,向北而行,將軍守城門,我民長相憶。”
“大雪傾落應該是時間,向北而行,應該是方向,將軍守城門,難道是地點?”巫芒推測。
“雁門關人冬季第一場雪會祭奠趙將軍,不過就在家里誦經點蠟,朝北方拜一拜。”木螢推開窗戶朝北望去。
血月照耀下令人有些頭暈惡心。
“北邊有什么?”敬序仙尊問。
“有城門,正對邊境。”木螢極目望去,只看見倒塌的城墻和折斷的旗桿。
“將軍會不會被葬在了城門不遠處啊?”
“有可能,但是,那時趙將軍是以叛國罪被抄斬的,朝廷抓叛軍同黨,才會把趙將軍尸體掛在城門。帶走趙將軍尸體的人,如果把趙將軍葬在城門附近很有可能被發現。”
“但是如果有仙門中人參與了這件事呢?”巫芒突然出聲,“一百零三年前,天樞弟子邊境殺士兵三千,被罰思過崖思過五十年,廢去修為剝奪真傳身份。”
敬序仙尊喝茶的動作一頓,眼睛里突然涌現出重重思緒。
“被廢者名安池,是當時天樞峰弟子第一人,入道拜師前姓趙。”
知道此事的弟子皆面露震驚之色。
“他現在還活著嗎?”楓燃問。
敬序仙尊搖搖頭。
“他在思過崖五十年滿之后就下山了,去向不明。但是因為被剝奪了修為,走時已滿頭華發。”
“沒有了修為傍身,滿頭華發怎么度過幾十年活到現在?”木螢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
“師兄?”巫芒抬頭看敬序仙尊。
敬序仙尊嘆了口氣放下了手里已經涼了的茶。
“或許我可以知道他在哪里。”
“師尊?”弟子們把目光都落在敬序仙尊身上。
“他走時,帶走了我送他的一件法器,那是我第一件自己鑄造的法器,應當還可以感應到,如果沒毀去的話。”
敬序仙尊語氣里有復雜的懷念。
敬序仙尊是昆侖很有名的鑄器大師,從他手里流出去的法器不知凡幾,恰巧感應到安池帶走的哪一件可不容易。
“總歸是一個方向。”他看向巫芒。
巫芒點了點頭。
楓燃看了看巫芒,他用預知了?
敬序仙尊以指為筆在空氣中畫了一個尋物符。
一只金色的小鳥從符咒中飛了出來。
敬序仙尊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塊墨色魚形玉佩。
小鳥在玉佩上飛了兩圈就朝著窗外飛去,幾人連忙追上去。
“這是有線索了?”木螢興奮道,“它一直往城北飛!”
敬序仙尊沒說話,眼睛一直看向城門方向。
城門已經倒塌下去,被戰馬的鐵蹄踏碎成幾塊。
鳥兒停在城門處不肯出去,圍繞著城門鳴叫。
敬序仙尊接住鳥兒站在城門前沉思不語。
“師兄,你送安池的法器是做什么用的?”巫芒看向敬序仙尊。
敬序仙尊笑道:“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啊。”
“我當時鑄造的第一件法器是陰陽玉佩,陰玉佩在我這,主破障,陽玉佩在安池那里,主封印。”
“封印?”楓燃縱身一躍至城墻,俯瞰周圍地形,平原廣闊偏雁門關有三山繞城,城門處竟是三山隱隱交會之處,有群龍聚首之象,是絕佳的王陵帝墓選址。
“自古帝王良將自帶威勢,可保一方平安昌盛。”
“恐怕殺凡人三千亦是為了在此處開辟封印。”敬序仙尊也跳上來,“他向來良善純澈,血祭恐怕是抱著道心必碎的結果去的。”
“封印成則趙將軍威勢可保雁門關百年安寧。”
“這封印能不能解?”楓燃看向敬序仙尊。
敬序仙尊嘆氣道:“趙將軍已死百年,這威勢恐怕早就破了,否則雁門關也不會被踐踏成這樣了。”
“怎么破?”
“用陰玉佩破障即可。”敬序仙尊擔憂道,“一代梟雄含冤而亡,恐怨氣難解。”
“當以厚禮重葬將軍。”巫芒看著凌亂破敗的城門。
敬序仙尊點點頭:“去準備一些相關事宜吧,封印解開便祭天重葬。”
在昆侖巔風水之術弟子是必學的基礎課程,因此看墓地舉行葬禮這方面幾乎是手到擒來。
不到半天時間,這一系列的事情居然都準備的很妥帖了。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圍過來?”楓燃站在城墻上往下一看,竟然聚集了很多人,如行尸走肉一樣的人。
“我們去準備喪葬用品的時候可能被聽見了。”木螢撓撓頭,“看他們渾渾噩噩的我還以為他們沒多少反應呢。”
“下不為例。”敬序仙尊皺了皺眉訓道。
幾個弟子一下子縮成鵪鶉。
敬序仙尊沒管他們,看了看下面的人,倒也沒有說什么驅趕的話。
祭出墨色玉佩,在昏暗的血月之下,玉佩緩緩旋轉。
楓燃看著那枚玉佩,突然就感覺到了有什么東西逐漸顯露了出來。
平地起狂風,飛沙走石迷人眼睛。
楓燃微微瞇了一下眼睛,一晃眼眼前憑空就出現了一扇門,門上陰陽魚凌空游弋。
門內光芒萬丈,直接破開了血月照耀下的混沌。
“要進去嗎?”木螢跟在敬序仙尊身后躍躍欲試。
“進吧。”敬序仙尊點點頭。
楓燃率先飛進去,快的巫芒想拉她一把都沒來得及。
無奈巫芒也緊跟著楓燃跳了進去。
眼前白光一閃,赫然是一個純白空間,漆黑棺槨靜靜地浮在空氣中。
“沒有怨氣。”巫芒緊隨楓燃進來,“干凈的好像沒有任何東西存在一樣。”
“還是有點東西的。”楓燃指了指棺木上面,“有符咒。”
那是一個已經落了灰的符咒,以血寫就,閃著淡淡的金光。
楓燃一字一句念出來符咒的內容:“承將軍恩惠,某免于陳尸荒野,以三生三世之陰德,換雁門關百年昌盛,不為敵寇所擾,某立咒為誓。”
巫芒疑惑問道:“這個某又是誰?符咒里有很強的法則氣息。”
楓燃摸著“某”一字,無名無姓不知來歷死在歷史上的一個人。
筆跡里面含著稚嫩的劍意與無盡的不甘。
大抵又是一個充滿了遺憾與唏噓的故事。
但哪個時代都不缺天縱奇才,半路夭折的人數不勝數,能走到巔峰的又有幾人。
“大概是趙將軍救下的一個人,他有一些特殊天賦,趙將軍為他收斂了尸體安葬了他,他應了趙將軍一個愿望。”楓燃心中百味雜陳。
微夷說,三生氣運恩惠還盡,下輩子他會是個極貴的命格,這百年間便過了三生,每一生都是三十歲左右便英年早逝。
“符咒為什么會出現在棺材上?趙將軍那時還活著吧?”巫芒走上前去也低頭看符咒。
楓燃搖搖頭:“符咒是刻在靈魂上的,趙將軍轉世沒有帶走它,棺木是陰魂木,所以它自己浮現了出來附在了陰魂木上,在趙將軍威勢消失城破那一刻,符咒凍住了時間。”
楓燃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快速閃過眼前,長菱大夢中,茶館里曾有一趙姓武夫,自稱是雁門關將軍,功成身退隱居在了長菱。
夢魂獸說怨女百世輪回無一善終。
這趙將軍不會就是怨女吧?它早已消散于天地間。可還有很多人在為趙將軍的夢努力著。
安池為安葬趙將軍遺體,完成趙將軍護國遺愿,不惜叛出師門廢盡修為孤獨終老。
雁門關上下為趙將軍立碑歌頌,傳唱百年。
還有無數人朝著趙將軍的方向前仆后繼努力著。
搖光弟子緊隨其后進來,以最高規格的喪葬禮儀將棺木移了出去。
新墓遺址選在城西山環水繞之處,清幽雅致,亦是適合長眠之處。
八人抬著棺木一步一唱,城民們聞訊而來。
跟在棺木之后,拖著斷肢殘軀,一步一跪。
血月燃燒著,卻有些暗淡。
清風吹過,塵埃散去,符咒閃著淡淡的金光,楓燃聽到了執念破碎的聲音。
雁門關滿城城民默默跟上送葬隊伍。
血月震動著,血河斷流,厚重的黑云翻滾著遠去。
敬序仙尊落筆如風,金色的筆墨印在墓碑之上,鐫刻下那些功績累累。
天光刺破黑暗。
時間再次流動起來,有人跪在地上睡了過去,永遠不會醒來。
鼓著肚子的小孩終于不再饑餓,將死之人終于不再煎熬。
日光落在墓碑鎏金的字體上。
“神威將軍趙昌意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