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童悅悅剛走出車站,拖著行李箱站在風(fēng)里,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七點整,暮色四合,晚風(fēng)有些涼,擦過皮膚時帶著一絲讓人清醒的寒意。
她站在原地,有些彷徨。車來車往,人流穿梭,而她像被落在原地的影子,心思卻早已飄到了幾天前。
說是旅行,其實只是曦瑤一時興起。
她總是這樣,說走就走,說玩就玩,沒有提前計劃,沒有目標(biāo),行李都懶得收拾整齊,一副吊兒郎當(dāng)、沒個正形的樣子。
她說是要出去散心,結(jié)果順道見了大制作人畫卷,順帶又和楊欽一起敲定了一個價值不菲的大項目。
換作別人,這種事也許不是做不成,但絕不會像她這樣游刃有余、不動聲色。說到底,她身上那種游刃有余的分寸感,和背后深厚的人脈圈子,才是關(guān)鍵。
畫卷性格孤僻,是個出了名的怪脾氣,從不輕易見人。這次愿意出面,完全是蘇隋軒通過私人關(guān)系才搭上線。至于項目的合同,更是楊欽前后鋪墊了幾個月,才勉強約到洽談的機會。
但真正讓對方點頭的,卻是曦瑤本人。
她手上有個原創(chuàng)動漫企劃,風(fēng)格剛好撞上了畫卷的審美口味。那個項目原本極難談成——合作方雖然在本土已扎根多年,但核心成員是英國人,一直對外來文化持有偏見,尤其排斥亞洲面孔。
可曦瑤一開口,說的是一口純正的英式英語,甚至連那微妙的倫敦腔調(diào)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沒人知道,她小時候連字母表都背不全。
后來墨玦親自教她,從小耳濡目染。
那一單,就這么拿下了。
說是運氣也對。
可她偏偏用最“不認(rèn)真”的方式,把該做的事一件件做成了。
童悅悅想著,心口有點發(fā)悶。
她曾經(jīng)也羨慕,也嫉妒。
嫉妒她怎么總能走得比別人快,羨慕她怎么總能被世界溫柔以待。可時間久了,她漸漸發(fā)現(xiàn)——并不是所有努力都有聲音,也不是所有風(fēng)光都能被復(fù)制。
有的人,生來就懂得如何在縫隙里拿捏住節(jié)奏,曦瑤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事事都有比較。
可比較到最后,童悅悅已經(jīng)連嫉妒的力氣都懶得用了。
她只是站在風(fēng)里,行李箱靜靜地立在身邊,她握著把手,心里忽然升起一點微妙的、說不上是羨慕還是落寞的情緒。
傍晚六點半,天邊還殘留著幾抹橘粉色的晚霞。她正要抬頭,一輛黑色轎車緩緩?fù)T谒媲啊?p> 車窗降下,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視線中。
是淮洛宇。
他沒說話,只是下了車,走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從座位上拿出一束包裝得精致的花,然后站到她面前。
童悅悅愣了愣,看著他一副小心翼翼、不敢輕舉妄動的樣子,心里莫名泛起一點柔軟。
她極力克制嘴角的弧度,卻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
淮洛宇看到她笑,立即把花遞過去。她接過花的同時,他也趕緊接過她手里的行李箱,轉(zhuǎn)身裝進(jìn)后備箱,又熟練地替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等她坐進(jìn)去才輕輕關(guān)上門。
童悅悅剛坐好,手機“叮”地響了一下,是曦瑤發(fā)來的消息。
“悅悅,我是瑤兒,我換了張新卡。”
“買手機的時候看到新出了一款,順便就買了個新的給你。”
“我這幾天要去軍區(qū)找許軍醫(yī),就把手機交給楊欽了,他明天會去你工位拿給你。”
她快速回了個“好”字,正要放下手機,淮洛宇突然從主駕駛側(cè)傾身過來,給她系上了安全帶。
距離驟然拉近,她一怔,立刻偏過頭,鼻尖縈繞著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木質(zhì)香水味,混著一點咖啡的苦味。
他動作輕而穩(wěn),側(cè)身替她系好安全帶。直到重新坐正那一刻,才察覺她早已偏過了頭。
她垂著眼,耳垂微微泛紅,指尖下意識地絞著衣擺,像是在努力掩飾某種慌亂。
他微微一愣,隨即輕笑一聲,沒有打趣,也沒有追問,只是伸手接過她懷里的花,動作溫柔而克制,像是怕驚擾了她的情緒。
童悅悅聽見那聲笑,心頭倏地一緊。
她猛地轉(zhuǎn)過頭,準(zhǔn)備質(zhì)問點什么,卻沒想到眼前忽然遞過來一杯咖啡,帶著剛好合適的溫度。
“我向你道歉。”他語氣寵溺,眼神卻帶著幾分認(rèn)真,“不該笑。”
他看著她,眼尾帶著笑意。
她怔了怔,最終還是接過那杯咖啡,指尖貼上杯壁的瞬間,心里的情緒也跟著被壓了下來。
“買錯了弟弟,我喜歡喝涼的,全涼。”童悅悅故意調(diào)侃給他難堪。
淮洛宇一挑眉,順著她的話接下去,笑得漫不經(jīng)心:“好姐姐,弟弟記住了,下次給你帶全涼的咖啡。”
車子緩緩啟動,夜色在車窗外慢慢暈開。
到了餐廳門口,淮洛宇先她一步下車,動作利落,走到副駕駛替她拉開車門。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咖啡和小包,將包斜背在身后,動作熟練而貼心。
“我訂了這家餐廳。”他低聲說。
童悅悅抬眼看了眼門口的牌子,是一家裝修簡約又帶點文藝氣息的菜館。
她心里頓時泛起一絲倦意。
曦瑤口味極清淡,少油少鹽。她跟著曦瑤生活多年,身邊人為了照顧她的飲食早已習(xí)以為常,她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忘了自己原本喜歡的味道。
進(jìn)餐廳的時候,她走得有些慢,腦中還在想著別的事。直到突然被牽住手,她才一驚回神。
低頭一看,是淮洛宇。
他牽著她,掌心溫?zé)幔Φ绖偤谩6亩洌瑓s悄悄泛起了紅。
他沒有看她,只是假裝很自然地繼續(xù)往前走。見她沒有掙開,他也不言語,只是悄悄收緊了手指,像是不愿松手。
餐廳里客人不多,他們坐在靠窗的角落,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夜色一點點滲進(jìn)街道,車燈在玻璃上映出一層光影。
很快,服務(wù)員開始上菜。
八菜一湯,一桌紅艷艷的川菜,色澤濃烈,辣椒幾乎鋪滿了整張桌面,香味濃郁,熱氣騰騰。
童悅悅一怔,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你愛吃辣?”
淮洛宇沒抬頭,只是把剝好的蝦輕輕放進(jìn)她碗里:“并不是。”
他頓了頓,目光溫和地看著她:“是因為有人喜歡。”
童悅悅愣了一下,眼眶竟有點發(fā)熱。
她低頭看著碗里的蝦,忽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那個坐在她對面的人,一貫沉穩(wěn)內(nèi)斂,卻總能在她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悄悄撥動她的情緒。
這一頓飯,原本她是沒抱任何期待的。
但這一刻,她卻覺得——或許,偶爾嘗試一下也沒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