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其他的，你跟姐姐一起找找，有沒有看到一個小男孩，他叫風眠，是個小道士，跟你差不多大，比你高一點點？”

　　“不對不對，他長大了，長高了，對，是個大哥哥了，你看見他了嗎？”

　　姜知知有點語無倫次，努力平復著心情，以免嚇到杞阿寶。

　　“有沒有？”姜知知又問，惶恐不安的感覺，壓都壓不下去。

　　杞阿寶找了一圈，搖了搖頭，意識到姜知知看不見，又開口說，“沒有看到，但是……”

　　“但是什么？”姜知知焦急道。

　　“我剛剛就想說了，這里好奇怪，明明一個人都沒有，可是……我們帶來回來的那些東西，一眨眼就在我眼皮底下長腿跑了！”

　　見姜知知呆呆的沒有反應，杞阿寶又補充道，“是真的，我剛剛看到的時候，還去追了，但是姐姐又跑到里面來了，我就跟進來了……”

　　姜知知原本蹲著的身子，順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姐姐……現(xiàn)在怎么辦？”杞阿寶不知所措。

　　“沒事了，沒事了。”姜知知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下心來。

　　看來觀中確實有人來過了，還有人在這里受過傷，但是只推倒了香爐，別的什么都沒能破壞掉。

　　至于風眠……

　　“姜姐？回來了？”

　　姜知知尋著聲音看去，少年逆著光，出現(xiàn)在門口。

　　“風眠，剛剛叫你，為什么不應我？”姜知知站了起來，盯著眼前一團模糊的身影，開口問道，聲音已然恢復了平靜。

　　不用想也知道，風眠依舊穿著藍底白云紋的道士服，頭發(fā)用蓮花冠束起，裝束干凈整潔，一絲不茍，略帶嬰兒肥的臉上，濃眉大眼，面無表情，眉心中間一顆紅痣，宛如仙童，性格嘛……

　　“打掃，忙著呢。”風眠走近了一些，“誰讓你一去就是兩個多月，說好只回師門一趟，結(jié)果你倒好，剛回來就去瓊?cè)A樓，還被人說成殺人兇手。”

　　“你看看，道觀現(xiàn)在什么樣子？”

　　“你那些同門師兄妹，遍體鱗傷的來道觀討說法，氣勢洶洶，揚言要把道觀給拆了。”

　　“結(jié)果就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幾個法寶都干廢了，才弄翻門前那個大香爐，灰溜溜的跑回宗門養(yǎng)傷去了。”

　　“搞得最近道觀香火都斷了，我一個人也搬不動這香爐，只能把周圍的香灰掃了。”

　　“還有你姜府的那幾個手下，都出去找你了。”

　　“他們說你被人抓走了，我就想要不然收拾細軟跑吧。”

　　“可我想想，我能去哪，索性就繼續(xù)待著唄。”

　　“我好歹在平陽城，還能混口飯吃。你那些同門也不敢拿我怎么樣。”

　　……

　　姜知知認真的聽著，點了點頭。

　　沒錯，風眠是個碎嘴子，要不然不開口，一開口就停不下來，非得一口氣說完。

　　姜知知很識趣的沒有打斷他，否則這人能把人罵一頓后，接著說到天亮。

　　沒見過這么能說的，關(guān)鍵他不管說多久，說什么，語速多快，都是面無表情。

　　“辛苦你了。”姜知知想伸手拍他的肩膀，卻發(fā)現(xiàn)對方好像離自己有點遠，于是收回了手。

　　“你眼睛怎么了？”

　　風眠話音剛落，一陣風裹挾著沉香的味道，撲面而來。

　　“你瞎了？”風眠湊近。

　　少年身量近兩年高了許多。

　　“快好了……”姜知知這回伸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拍到了風眠的肩膀。

　　“那個小道士孟遷死了，你知道吧？”

　　“就在你走后不久。”

　　“我就說了，別在路上亂撿男人。你當初帶他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他是個短命的。”

　　“這下好了，才在道觀干了兩年多的活，說死就死。”

　　“你還讓他住姜府，死在你家，你也不嫌晦氣……”

　　很好，風眠找到新的話題了。

　　姜知知聽到孟遷的名字，臉色微訕。風眠還是個孩子，他懂啥……還以為孟遷只是借住在姜府呢。

　　“姐姐……他，他怎么這么能說，講半天了，我好餓啊……”

　　“噓……讓他念叨完吧，否則今晚咱倆都得餓肚子。”

　　“你倆嘰里咕嚕說什么悄悄話？我眼沒瞎，耳朵也沒聾，說你就好好聽著，否則這個道觀你自己打理。”

　　“我錯了，你說，風道長。”姜知知抱著杞阿寶，兩個人站的筆直，再也不敢交頭接耳。

　　“很好，現(xiàn)在來說說她。”風眠用手指了指杞阿寶。

　　“我……我怎么了。”杞阿寶往姜知知身后躲了躲，只露出半顆腦袋，無辜的大眼睛，水靈靈的。

　　“你身上很奇怪。”

　　“而且，姜姐，你怎么又亂撿人呢？”

　　“這個小孩看起來才十歲不到，她能干什么？”

　　“能幫我給香客批卦算命，還是給香客答疑解惑，還是能替我出去給人做法事？”

　　姜知知和杞阿寶同時搖了搖頭。

　　“不然的話，咱們觀里又多了個吃白食的。”

　　“你最好給我多掙點錢。”

　　“你們帶來那些東西，已經(jīng)全部被我沒收了。”

　　姜知知弱弱開口，“能不能把那支桂釵留給我，聞著挺香的，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風眠沒說話，拉起姜知知的衣袖，抬腳轉(zhuǎn)身就走。

　　“你走慢點兒，我現(xiàn)在是個瞎子。”姜知知示意杞阿寶快跟上，又回頭對風眠道，“她叫杞阿寶，她的事我一會吃完飯單獨跟你說……”

　　“不感興趣。”風眠說的很干脆，腳步慢了下來。

　　“你還記得孫小妹嗎？”姜知知問道。

　　“記得。我記性好。”風眠答，拉著兩人拐了個彎，穿過幾個月牙門廊，來到一扇小門前，很快有人從里面打開了門。

　　“那你不覺得杞阿寶跟孫小妹……”姜知知沒有再說下去。

　　“觀主回來啦！”

　　開門的是沈伯，小院建在道觀后面，是風眠住的地方。

　　“沈伯。”姜知知拉過拘謹?shù)蔫桨毥榻B道，“這是阿寶。”

　　沈伯點了點頭，笑道，“飯菜做好了，一起吃飯吧。”

　　“觀里其他人呢？”姜知知一邊往嘴里塞著紅燒肉，一邊問道。

　　風眠又給她添了一筷子青菜，不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姜知知轉(zhuǎn)頭，對著埋頭干飯的杞阿寶道。

　　杞阿寶：……？

　　一頓飯吃完，姜知知剛想開口，一杯泡好的黃山云霧，已經(jīng)端了過來。

　　姜知知喝了一口，舒服的嘖嘖兩聲，摸了摸肚子，一臉愜意。

　　風眠放下茶杯，又接過姜知知手中喝完的杯子，這才開口道，“觀里總共就我和沈伯，還有兩個打雜的，你失蹤那天，早就卷鋪蓋跑了。”

　　姜知知哦了一聲，并沒有多大反應。

　　想來也是，道觀幾百年，人來人往，早已習慣。

　　多虧自己不常露面，也就近百年，才有人知道這個天一觀的觀主是自己。

　　“姐姐，為啥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那些包袱會自己長腿跑啊？”一旁的杞阿寶吃的肚子鼓鼓的，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哦，那是風眠養(yǎng)的小烏龜干的吧。”

　　“喏，就在那邊的水缸里，你可以讓風眠給你看看。”

　　姜知知指了指水缸的方位。

　　“哇，好靈性的小烏龜啊！”杞阿寶看著在缸底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烏龜，滿臉驚奇。

　　“孫捕頭每天都會來一次，你自己好好想想，明天該怎么辦。”

　　“吃飽了就趕緊回你家去。”

　　“哦，忘了你瞎了。我送你們回去。”

　　風眠站起身，對著姜知知甩了甩自己的衣袖，示意她拉住衣袖，跟自己走。

　　小小年紀，又古板，又傲嬌，又碎嘴子，姜知知有時候想不通，小時候香香軟軟的風眠，長大了怎么這個樣子……

　　“走吧，阿寶，姐姐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