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登陸前的低氣壓讓畫室窗簾如垂死的蝶翼震顫。林夏的炭筆懸在速寫本上方，目光穿透沾滿石膏粉的空氣，落在江遠支起的畫架上——那具本該用于人體寫生的石膏像，此刻正套著林夏的舊校服，第三顆紐扣的位置別著褪色的風信子標本。

　　“作業主題是《生命》。“美術老師敲著被臺風刮裂的窗框，“江遠同學，解釋你的創作理念。“

　　旋轉畫架的軸承發出病態的呻吟。江遠用美工刀刮開石膏像后頸，碎屑紛飛中，林夏看見ISBN編碼的燙金數字正在浮現：978-7-5360-8917-4。這是她初二自費印刷的詩集編號，此刻在灰白石膏上灼燒出記憶的烙印。

　　“生命是...“江遠突然掰斷石膏像左臂，露出鋼筋骨架，“在廢墟里尋找心跳頻率。“窗外閃過雷電，林夏看見他脖頸處貼著退燒貼，邊緣泛著護理院藥劑特有的藍紫色。

　　教務主任破門而入的瞬間，石膏像突然傾倒。林夏撲過去時，風信子標本的玻璃罩碎裂，碳酸鋰粉末混著雨水在地面形成1999年的日期。

　　“傷風敗俗！“教務主任的戒尺劈開畫紙，被撕裂的ISBN碎片如受驚的白鴿四散。江遠突然拽過林夏的手腕按在石膏斷面，鋼筋的寒意刺入掌心——那里用微雕刻著五線譜，音符連接成福利院供暖管道的結構圖。

　　論壇直播的鏡頭在搖晃。林夏看見自己映在石膏眼球里的倒影，正與五歲那年在鍋爐房的場景重疊。江遠抓起石膏碎塊在地上劃擦，刮出的粉末突然自燃，在空中拼出《追憶似水年華》的頁碼——正是她當年淚痕浸透的章節。

　　“這是建筑系的立體敘事。“江遠用流血的手指在窗玻璃書寫公式，雨水將其沖刷成母親的精神鑒定報告編號，“混凝土配比46%碎石，心跳間隔0.46秒，就像...“

　　臺風掀翻屋頂的巨響截斷尾音。林夏在飛旋的畫紙中抓住一片ISBN殘頁，燙金數字正在雨水里顯影熒光涂層——978對應護理院緯度，7是胚胎冷凍艙編號，5360正是父親簽署實驗協議的日子。

　　停電時的畫室成了深海囚籠。江遠將林夏推進石膏像胸腔，自己用身體抵住傾倒的畫架。他的呼吸帶著解凍劑的苦杏味，腕表熒光照亮兩人之間精確的46厘米空隙。

　　“聽。“他忽然咬破舌尖，將血抹在她耳廓。穿過臺風呼嘯的，是石膏像內部齒輪的轉動聲——這具空殼正在播放1999年福利院的監控音頻，嬰兒啼哭與玻璃珠滾動的聲響在肋骨間共振。

　　教務主任的手電光束如手術刀劈開黑暗。江遠突然捏碎石膏心臟，迸出的碳酸鋰結晶在空中形成立體投影：五歲的他正將監聽器縫進玩具熊，而院長辦公室里的父親簽署著藥物實驗協議。

　　“這才是真正的生命體！“江遠踹翻畫架，藏在底座的風信子毒素試劑瓶應聲而碎。藍紫色煙霧升騰中，論壇直播畫面突然跳轉，所有用戶手機同時播放起胚胎移植手術的錄像。

　　當急救車刺破雨幕時，林夏蜷縮在石膏殘骸里。她握著的ISBN碎片正在掌心生長出晶體血管，而救護擔架上，江遠被銬住的手腕正滲出組成莫爾斯密碼的血珠：「每個風暴眼都封存著我們的初啼」。

　　余震

　　三小時后，學生論壇置頂帖《爆！石膏像里的禁忌之戀》點擊量突破百萬。匿名用戶上傳的高清特寫顯示，每片石膏碎屑內壁都蝕刻著林夏的詩句。而在被刪除前的最后一秒，有人放大鏡觀察發現，那些字母的陰影部分實則是微縮版護理院平面圖，用母親的血樣繪制而成。

　　林夏在醫務室拆開匿名快遞，里面是石膏像的金屬脊柱。超聲波清洗后，中空管道里滾出十七顆玻璃珠，每顆內部都懸浮著不同年份的雪景照片——從1999年福利院初雪，到江遠母親吞藥那天的血霰，終點停在她此刻含淚的瞳孔倒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