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故事分明就是這兩人的過往,江云安焉能不記得,于是他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依偎在男人寬廣的懷中,茵楹溫情笑道:“其實(shí)那個故事里的舞姬還有一段小插曲,讓我細(xì)細(xì)跟你道來。”
“你說,我最愛聽你講故事了,一輩子都聽不夠。”江云安下意識的抱緊了茵楹,生怕她會再度消失。
“安郎,故事里的書生消失之后,那個舞姬被老鴇逼迫接客,但她拼死不從,萬般無奈之下,她選擇了跳河自盡,也許是上天垂憐,她竟然沒有死,被一位商客救活了,那個商客可憐她,也喜歡她的容貌,便答應(yīng)給她名分,舞姬本來不想答應(yīng),可是她不得不答應(yīng),因?yàn)椤被厥鐾拢痖和纯嗖豢埃瑐械臏I水順著眼角流淌了下來。
“因?yàn)槭裁矗俊苯瓢埠芟胫酪磺校麖?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痛楚,為美人擦拭掉臉上的淚痕,追問著。
素手輕撫情郎的大手,茵楹含著重淚,看著燭光里他,一字一句仔細(xì)說道:“因?yàn)椤龖言辛耍龖焉狭藭暮⒆印!?p> “孩子—!”這個消息宛如雷擊一般,震得江云安面色虎振,他滿心錯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那個年代,一個懷孕的舞姬,沒有依靠,無疑是身處絕境,若無貴人及時相助,必定是死路一條。
迎著情郎驚愕的目光,茵楹淚流滿面的繼續(xù)說道:“安郎,這就是舞姬的苦衷,她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更不能因?yàn)樽约海尯⒆颖池?fù)罵名,所以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嫁給商客,那位商客也沒有嫌棄她的出身,給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片錦衣玉食的生活。”
“那商客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么?”江云安咬緊牙關(guān)詢問,聲音顫抖,他害怕聽到噩耗。
茵楹搖搖頭:“他懷疑過,但是沒有去深究,也從未質(zhì)問過,而是將舞姬所生的孩子視如己出,與嫡出子嗣一樣,享受著大家族的溫暖,所以這個舞姬是決不會離開她的夫家,不會離去。”
“我覺得這樣的結(jié)局,無論是對書生,還是那個舞姬來說都是最好的,也是最欣慰的,安郎,你說對么?”茵楹偏頭問向身旁人,目光傾城。
沈默良久,江云安陷入沉思,他明白茵楹講出這個故事的用意:‘她不會跟我走,因?yàn)樵谒钇D難的時候,是她的夫君將她帶離了苦海,而我,卻從未扶持過她……’
“那個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江云安終于忍不住心思,出聲詢問。
茵楹的眉黛間明顯閃動著濃郁地悅色,柔聲回道:“是一個女嬰,足月出生,長得很乖巧,很漂亮,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嫁入梁國高門,夫家很寵她,還生下了一個男孩。”
“男孩!”江云安激動的無與倫比:“我竟然做了外祖父,天啦,茵楹,讓我見一見女兒,讓我見一見我們的外孫,好么?”
看著江云安滿目期待的眼神,茵楹有所猶豫,但她還是硬著心腸拒絕道:“我們的女兒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是另有他人,安郎,你我之間的這份情意,還是不要再去打擾女兒了,好嗎?”
沒有想到會被婉拒,江云安眼睛里原本興奮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如同被澆滅的火焰一般。
茵楹這個要求看似絕情,但確實(shí)對于所有人都好,江云安心中縱然有萬般不舍,卻也明白茵楹的顧慮。
“……好,我答應(yīng)你,不去打擾,可是,至少……得讓我知曉女兒的名字,她到底嫁給了哪一戶人家?”這是作為親生父親最后的一點(diǎn)訴求了。
面對男人那雙滿是渴盼的眼瞳,茵楹心中不忍,娓娓道出實(shí)情:“我們的女兒名叫洛凌霜,一年前,她嫁入了南陽王府為貴妾,就是梁國那位戰(zhàn)功赫赫的項(xiàng)逍銘,她生下了南陽王的孩子,現(xiàn)在被姜國江洪逼得快走投無路了。”
“什么?!是她!”江云安震驚得瞪大了雙眼,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了江洪垂涎洛凌霜的畫面。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那個讓自家侄兒心心念念的美人兒,竟然會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一刻,江云安的心境跌入了萬劫不復(fù)的黑海深淵,久久不能平靜。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我竟然助紂為虐,差點(diǎn)害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江云安捫心自責(zé),陷入了無盡的懊悔當(dāng)中。
垂眸看向懷中那張熟悉的美人顏,一時之間,時間仿佛凝固,記憶中愛人姿容依舊,但濕潤地眼角卻多了幾分歷經(jīng)滄桑的細(xì)紋。
“安郎,你與江洪認(rèn)識,你能幫幫女兒么?”一雙秀眸緊緊望著身前的舊日戀人,希望他能夠做點(diǎn)什么。
聽到央求,江云安格外冷靜地回望著茵楹,忍不住問道:“如果不是女兒遇到難處,你會來見我么?會告知我真相么?”
“……”沉默,一排纖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女人含淚,幽幽望他:“安郎,你我在今生最美好的年華里遇到了彼此,并且相愛,還誕下了愛情的種子,你不覺得,這一切已經(jīng)非常美好了么?為何還要有執(zhí)念呢?”
這一句反問,宛如一把銳利的鉤子般,深深拉扯著江云安心底最柔軟的情愫,他凝視著茵楹,滿目眷戀,又包含不舍,許是情到深處的難以自持,他緩緩搖頭,聲音略帶沙啞:“看來,你我終是回不去了,茵楹,我知道該怎么做了,你放心,我不會去打擾女兒的生活,而你,我尊重你的心意,你的夫君確實(shí)比我更適合照顧你……”
不甘心的放手,雖然透著無可奈何的傷絕,卻也是對彼此生活的一種釋懷。
臨窗月下,一曲離歌悠悠傳來,江云安伸手慢慢捧起茵楹的下巴,然后在美嬌娘飽含淚水的眼瞼之上,落下傾情一吻。這個親吻不同于男女之間的親昵,而是對過去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做最后的告別。
緩步,他深吸一口氣息,努力平復(fù)著內(nèi)心里洶涌澎湃的情緒,然后徹底放下了執(zhí)著,抬頭望向鏤空的窗外,露出一抹牽動心弦的笑容:“你走吧,茵楹,回到家人的身邊去吧,往后余生,安郎再無憾事,只求你與女兒平安喜樂,吾心足以……”
得他此言,茵楹隱痛回身,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出了他的世界,身后燭光星碎,迷亂了一世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