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安靜得可怕。秦諾蜷縮在沙發上，抱著膝蓋，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陽光明明很好，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爺爺和蘇橙的話像兩把重錘，反復敲打著她的神經。趕出家族企業，斷絕經濟來源……秦正明不是說說而已，他向來言出必行，尤其是在維護他那可笑的家族臉面時。

　　她就像被困在蛛網上的飛蟲，越掙扎，纏得越緊。反抗？她拿什么反抗？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獨立，在絕對的權力壓制下，顯得那么不堪一擊。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走投無路。

　　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和連玉的聊天界面。昨天他送她回來時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無論發生什么事，你都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

　　這句話像黑暗中唯一的光點，微弱，卻讓她無法忽視。她現在，太需要抓住點什么了。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指尖顫抖著，在屏幕上敲打。

　　【在忙嗎？】

　　發送。

　　她盯著屏幕，心跳得厲害，像是在等待宣判。每一秒都過得無比漫長。

　　手機震動了一下。

　　連玉：【剛開完會。怎么了？】

　　看到回復，秦諾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哽咽。

　　【沒什么，就是……有點煩。】

　　她不敢說得太具體，怕嚇跑他，也怕自己顯得太可憐。

　　那邊隔了幾秒，回復過來一個地址和時間：【晚上七點，‘靜安里’私房菜，我請客。】

　　秦諾愣住了。他沒有追問，沒有敷衍，直接給出了一個見面的邀約。一種被理解、被妥帖安放的感覺，瞬間包裹了她。

　　【好。】她回了一個字。

　　放下手機，秦諾感覺心里那塊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石頭，似乎松動了一些。她不知道連玉為什么對她這么好，一個認識不過幾天、背景不明的男人。但此刻，她顧不上了。她只想抓住這根稻草。

　　晚上，秦諾準時來到“靜安里”。這是一家隱藏在老巷子里的私房菜館，環境清幽雅致。連玉已經到了，坐在一個靠窗的包間里，正低頭看著手機。聽到動靜，他抬起頭，對她笑了笑。

　　“來了。”他起身，替她拉開椅子。

　　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他的眼神依舊溫和，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謝謝。”秦諾坐下，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裙擺。

　　“家里的事情……還好嗎？”連玉給她倒了杯茶，狀似隨意地問起。

　　秦諾端起茶杯，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她沉默了一下，搖搖頭，苦笑：“不太好。我爺爺……下了最后通牒。”

　　她簡單地把爺爺的威脅說了出來，語氣盡量平靜，但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了她的不安。

　　連玉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露出任何驚訝或者同情的表情，只是目光專注地看著她。

　　“那你打算怎么辦？”等她說完，他才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秦諾茫然地搖頭，眼底是掩飾不住的無助，“我不想妥協，可是……我好像沒有別的選擇。”

　　“選擇總是有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代價。”連玉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秦諾抬眼看他，心里一動。是啊，代價。自由的代價，獨立的代價。她一直以為自己有勇氣承擔，可真到了這一步，才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強。

　　“我怕……”她低下頭，聲音很輕，“我怕我撐不下去。”

　　連玉看著她脆弱的樣子，心里某個地方微軟。他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認真了幾分：“秦諾，如果你需要一個可以隨時說話的人，或者……需要暫時的依靠，你可以找我。”

　　他的話像投入湖心的一顆石子，在秦諾心里激起層層漣漪。她猛地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為什么？”她脫口而出，“我們才認識幾天……”

　　連玉笑了笑，眼神里帶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或許……我只是覺得，你不該被那樣對待。”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決定權在你。”

　　他沒有說什么承諾，也沒有說什么喜歡，只是提供了一個可能性，一個避風港。可對此刻的秦諾來說，這已經足夠。

　　她看著他，看著他溫和卻不容忽視的眼神，心里那個孤注一擲的念頭越來越清晰。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的浮木。

　　“好。”秦諾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連玉，我……”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我可以……經常找你嗎？聊天，或者……只是待在一起？”

　　她問得小心翼翼，帶著試探。

　　連玉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隨時歡迎。”

　　沒有追問，沒有探究，只有簡單的應允。

　　這頓飯剩下的時間，秦諾的心情輕松了不少。雖然未來的路依舊迷茫，但至少，她感覺自己不再是孤軍奮戰了。連玉的存在，像是在她灰暗的世界里，點亮了一盞燈。

　　從那天起，秦諾真的開始頻繁地聯系連玉。

　　遇到煩心事，她會給他發微信吐槽；心情低落時，會打電話給他，聽聽他的聲音；偶爾，也會約他出來，吃頓飯，或者只是在咖啡館坐坐，什么也不說。

　　連玉總是很有耐心。他會認真聽她抱怨家里的壓力，聽她吐槽工作的不順，聽她那些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他很少給具體的建議，更多的是傾聽和引導，讓她自己找到答案。

　　有時秦諾會忍不住問他：“連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像個祥林嫂一樣，天天跟你倒苦水。”

　　他通常會輕笑一聲，然后說：“不會。有人愿意跟我說話，是我的榮幸。”

　　他的回答總是那么滴水不漏，既安撫了她，又保持著恰當的距離。

　　秦諾漸漸習慣了有他的存在。他的微信置頂，他的電話號碼熟記于心。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依賴著他，把所有不能對家人、甚至不能對蘇橙說的負面情緒，都傾倒給了他。

　　連玉就像一個情緒垃圾桶，默默地接收著她的一切。他從不評判，也從不追問她家里的具體細節，只是在她需要的時候，提供一個可以喘息的空間。

　　這天晚上，秦諾又失眠了。窗外月光清冷，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全是爺爺那張刻板威嚴的臉，還有他那些傷人的話。家族的壓力像一張無形的網，越收越緊，讓她快要窒息。

　　她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上連玉的名字，猶豫了很久。已經快凌晨一點了，他應該睡了吧？會不會打擾到他？

　　最終，那種快要被淹沒的恐慌感戰勝了理智。她撥通了他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連玉的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卻很溫和：“喂？”

　　“對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秦諾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歉意。

　　“沒事，”他似乎清醒了一些，“怎么了？又睡不著？”

　　“嗯。”秦諾的聲音悶悶的，“就是……突然覺得很難受，心里堵得慌。”

　　“想聊聊嗎？”

　　“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抱著膝蓋，聲音有些哽咽，“就是覺得，好像全世界都在逼我，我快撐不住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連玉低沉而平穩的聲音：“秦諾，聽我說。你不是一個人在撐著。你做得很好，真的。反抗需要勇氣，也需要時間。別對自己太苛刻。”

　　他的聲音像有魔力，一點點撫平了她內心的躁動和恐慌。

　　“可是我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萬一我真的被趕出家門，一無所有……”

　　“那就從頭開始。”連玉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年輕，有能力，就算沒有秦家，你也能活得很好。相信自己。”

　　秦諾咬著唇，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不是傷心，而是委屈和感動。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就算失去一切，她依然有價值。

　　“謝謝你，連玉。”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真的，謝謝你。”

　　“傻瓜。”他低笑了一聲，“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嗯。”

　　掛了電話，秦諾躺在床上，感覺心里那塊沉甸甸的石頭輕了很多。窗外的月光似乎也不那么清冷了。她知道，她對連玉的依賴，已經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像毒藥，又像解藥，讓她在痛苦的深淵邊緣，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她不敢深究這種依賴背后是什么，也不敢去想連玉對她到底是什么態度。她只是本能地靠近這唯一的溫暖，汲取著活下去的力量。

　　至于秦家那邊，自從上次爺爺撂下狠話后，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沒有電話，沒有信息，仿佛她這個人徹底從秦家消失了。秦諾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們在等，等她屈服，或者等一個徹底爆發的時機。

　　而她，也在等。等自己積蓄夠足夠的力量，或者……等連玉給她一個更明確的信號。雖然她自己也說不清，那個信號，到底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