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震動，是母親發來的消息：“你父親又住院了，這次情況不太好。”陸沉看著這條消息，突然覺得生活中的一切都在崩塌。他叫了輛出租車，決定先去醫院看望父親。也許，在生活的廢墟中，他能找到重新開始的勇氣。

　　白色病房里的舊日陰影

　　醫院的消毒水氣味讓陸沉皺起眉頭。他站在1207號病房門前，手指懸在空中，遲遲沒有叩響那扇半開的門。透過門縫，他看見父親陸志遠躺在病床上，比記憶中瘦削了許多，灰白的頭發稀疏地貼在頭皮上，氧氣管插在鼻孔里，像一條透明的蛇。

　　“要進去就進去，別擋著路。”一個護士推著藥車從他身后經過，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煩。陸沉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病床上的老人睜開眼，渾濁的目光在認出兒子后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來了。”陸志遠的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

　　“媽說你情況不太好。”陸沉站在床尾，刻意保持著距離。墻上時鐘的秒針走動聲在沉默中格外刺耳，仿佛在提醒著他，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曾經讓他又恨又怕的男人。

　　陸志遠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陸沉下意識上前一步，又停住了。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去幫忙，畢竟，他們之間已經太久沒有過正常的交流了。老人自己夠到了床頭的水杯，顫抖的手灑出一些水在病號服上，那滴落的水珠，像是他心中那些無法言說的苦澀。

　　“肺癌晚期，醫生說最多三個月。”陸志遠放下杯子，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你媽非要通知你。”

　　陸沉胸口發緊。他想起十二歲那年，父親拎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家的背影，想起母親躲在廚房里壓抑的哭聲，想起自己站在雨中直到全身濕透，那個男人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那些記憶，如同一道道傷疤，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讓他對父親充滿了怨恨和誤解。

　　“你這些年……”陸沉開口，卻不知從何問起。他想問父親為什么要離開，想問這些年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個無力的問題。

　　“聽說你在廣告圈混得不錯。”陸志遠打斷他，“交過不少女朋友吧？”

　　陸沉瞇起眼睛：“你調查我？”

　　“老朋友的兒子在你公司，隨口提了幾句。”陸志遠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姿勢，“你倒是繼承了我的風流基因。”

　　這句話像一把刀扎進陸沉心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年游戲人間的態度，某種程度上正是對父親的模仿與報復——成為和父親一樣不負責任的人，似乎就能證明那個拋妻棄子的男人對自己的影響沒那么深。他以為自己在反抗父親，卻不知不覺中走上了和父親相同的道路。

　　“我跟你不一樣。”陸沉冷冷地說，試圖用這句話劃清自己和父親之間的界限。

　　陸志遠笑了，笑聲引發了一陣咳嗽：“當然不一樣。我至少敢承認自己是什么人，你呢？連那個出版社的姑娘都留不住。”

　　陸沉瞳孔驟縮：“你連這個都知道？”他感到震驚和憤怒，父親怎么會知道他和許晴天的事情？那是他最不愿意被提及的傷痛。

　　“她叫什么來著……許晴天？”陸志遠從床頭柜摸出一部手機，劃了幾下遞給陸沉，“挺漂亮的姑娘。”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許晴天在咖啡館看書的照片，明顯是偷拍的。陸沉一把奪過手機：“你跟蹤她？”他的聲音中帶著憤怒和質問，他無法接受父親居然會對許晴天做出這樣的事情。

　　“只是好奇什么樣的女孩能讓我兒子收心。”陸志遠聳聳肩，“可惜你還是搞砸了，不愧是我兒子。”

　　陸沉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二十年的怨恨與此刻的憤怒在胸腔里沸騰，他恨不得沖上去給父親一拳，讓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然而，當他看到父親枯瘦的手腕和青筋暴起的脖頸時，他的憤怒卻化作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哀。他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是他最恨的人，如今卻只是一個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

　　“為什么？”陸沉聲音嘶啞，“為什么當年拋下我們？”他終于問出了那個藏在心底多年的問題，那個讓他痛苦了二十年的問題。

　　病房里的空氣凝固了幾秒。陸志遠望向窗外，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

　　“我和你母親……算了，現在說這些沒意義。”他轉回頭，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但我警告你，別走我的老路。那個許晴天，要么徹底放手，要么真心對她。半吊子的感情最害人。”

　　陸沉想說許晴天已經和他斷絕聯系，想說他已經決定改變，但話到嘴邊變成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他不想再聽父親的任何說教，他只想離開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護士推門進來換藥，打破了父子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陸沉趁機告辭，卻在門口被父親叫住。

　　“沉子，”陸志遠用了小時候的昵稱，“我床頭抽屜里有份文件，幫我拿一下。”

　　陸沉遲疑地走回去，拉開抽屜。里面除了一些病歷，還有一個牛皮紙信封。他拿出來，發現信封上寫著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要給他留下這樣一份文件。

　　“現在別看。”陸志遠說，“等我死了再打開。”

　　陸沉盯著信封，突然注意到父親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那枚婚戒——二十年前離開家時就戴著的銀色指環，如今已經發黑，深深嵌進皮肉里。他不明白父親為什么還留著這枚戒指，難道他心中還有對母親的牽掛嗎？還是這只是他對過去的一種無法割舍的回憶？

　　陸沉帶著滿心的疑惑和復雜的情緒離開了醫院。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但他知道，他的生活已經因為父親的這次住院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