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哀哀哭泣的聲音就在后頭，她爹娘看看程立雪，又看看程苑：“是老太太的意思，說紅玉這丫頭年紀不小了，也該配人，橫豎外頭的杜管事喜歡她，表姑娘又是金尊玉貴的人，不缺人伺候，便讓她嫁了吧。”

　　話還沒說完，這倆夫妻就要伸手來拉扯紅玉，然而程立雪將紅玉死死護住，便避不開她，手掌擦過程立雪的裙擺，留下一道痕跡，程立雪忍無可忍，一巴掌扇了過去。

　　清脆巴掌聲響起，紅玉的娘捂著臉跪在程立雪跟前：“可這是我們家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說了，便是夫人過問，也得將紅玉嫁出去。”

　　程立雪幾乎要忍不住冷笑，方老太太這是要當著她這個程苑娘家人的面，來下程苑的臉面呢。

　　她看向程苑：“姑姑，紅玉這丫頭我就先帶回去，您什么時候方便，讓表哥將她的賣身契捎帶給我。”

　　這是方家婆媳自己的動靜，但程立雪篤定，今日她撞見楚若之事，必然也有那方老太太的推手，否則紅玉的爹娘有幾個膽子，這么行事？

　　她帶著紅玉上車，神情算不得好看，紅玉坐在一側，靜靜垂淚，程立雪也未曾說什么，只是下車之后，讓紅玉自行去梳洗，她們這邊剛剛落腳，那頭程大太太就打發人來叫她。

　　“今日在方家的事，我跟老太太都知道了，可見你姑姑管家不嚴，原先說好是讓你跟你大姐姐一道跟女先生學習，可你跟你姑姑廝混太久，只怕染上不好的習氣。”程大太太笑容快意，“只好先讓你跟著家里的婆子學規矩，等學的不錯了，再尋先生。”

　　程立雪安安靜靜看著小人得志的大伯母，兩眼漆黑，像是兩汪深井：“伯母說什么都好，只是您也知道，我癡癥剛好，萬一什么時候又出了岔子，恐怕要辜負伯母的一片好心。”

　　她可是有言在先，到時候出了什么岔子，程大太太可就不能怪她了哦。

　　程立雪一肚子的壞水，程大太太卻什么都沒聽出來，只是大手一揮，點了自己身邊服侍的嬤嬤去伺候程立雪，程立雪也未曾拒絕，只是先帶著她們回了院子。

　　次日一早，那兩個嬤嬤趁著紅玉這幾日不痛快不能服侍，便湊上前來要教導程立雪規矩，那個說程立雪躲懶貪睡，不是閨秀所為，這個講程立雪性子憊懶，要好生教導。

　　程立雪始終含笑傾聽，等到她們兩人說的差不多了，才輕聲開口：“那兩位嬤嬤以為我應當如何？”

　　她主動提起，兩個嬤嬤對視一眼，說的愈發有勁頭，程立雪含笑頷首，等到兩人說完，便擺擺手：“嬤嬤說的有理，我自然應當聽從，不過，我聽兩位嬤嬤的意思，是要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好連我父親都少見？”

　　那兩個嬤嬤齊齊頷首。

　　大太太讓她們過來，就是為了看管住這位七姑娘，內宅女子，只要沒了外頭的幫助，自然就是無根浮木，等到外頭的人沒辦法幫襯，內宅不還是大太太做主？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神情得意，程立雪慢條斯理吃茶，等時候差不多，便笑吟吟開口：“這樣也好，只是我剛剛康復，原先也不曾在父親膝下盡孝，不如兩位嬤嬤替我去跟父親說一聲，免得父親傷心。”

　　她原本還在想著要怎么挑撥自家父親跟程家內宅的關系，眼下卻瞌睡送枕頭，只看自己父親怎么抉擇，究竟是繼續裝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能忍則忍，還是為她這個女兒動一動真格呢？

　　程立雪抬手吃茶，掩蓋眼底晦暗，而那兩個婆子見程立雪如此說，當即便叫來一個小丫鬟去通知程四爺：四爺嘛，府內的泥菩薩，有什么不好處理的？

　　還沒到一刻鐘，屋外就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程四爺的聲音：“是誰定下的這等規矩？我倒要去問問大嫂，這樣隔絕父女，毀滅人倫的事情，便是大嫂的規矩么？”

　　程立雪眼中含笑，緩緩起身，迎接前來的程四爺，她垂著眼簾，怯生生地：“原本女兒也沒想過要這般，只是方才大伯母說了，姑姑管家不嚴，怕我跟姑母學了不好的習氣，才要嚴加管教。”

　　原本就火冒三丈的程四爺，更是怒火中燒：“你姑母是你的親姑姑，跟她親近理所應當，有什么不合適的？立雪，你跟我走，我親自去問問。”

　　他伸手來拉程立雪，程立雪溫馴跟著他往外走，臨走前還不忘給那兩個婆子一個挑釁的眼神。

　　一路上，程立雪挑挑揀揀的把在方家發生的事情跟自家父親說了，程四爺從原本的憤懣，到最后的沉默，還沒到程老太太的院子，他就頓住了腳步，湖邊有白石岸，他有些頹廢地蹲在上面。

　　“原本你姑姑出嫁，就是為了我。”程四爺捂住臉，聲音悶悶的，“你祖母原本想要把娘家一個有身孕的女人嫁給我，以此來換取她娘家的支持，是你姑姑說如果非要犧牲一個，倒不如她來。”

　　程立雪有些困惑：“可是當時姑父只是一個剛中進士的年輕人，如何能跟祖母娘家的勢力相對比？”

　　“你祖母想要娘家助力是一部分，更多的，則是想著如何羞辱我跟你姑姑。”程四爺苦笑，“雖然對外我們都是你祖母的孩子，但你姑姑是庶出，我也是，你祖母眼睛里揉不進沙子。”

　　程立雪了然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可笑：其實程老太太只要不犯什么大錯，程家主母的位置必然穩穩當當，又何必嫉恨庶出的孩子們？無論如何，那不都是程家的工具么？

　　她的反應，程四爺并未注意到：“原先方家還因為程家對你姑姑有幾分敬重，但你如今這樣說，想來你姑姑在放假的日子也并不好過，說到底，還是如今程家勢弱，也怪我，至今沒有功名。”

　　程立雪正待開口安撫自己父親的時候，程苑的聲音卻突然從兩人身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