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色令智昏,多謝夫君
第二聲,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像微風拂過初春時的冰面。
“夫君?”
軟軟的喚,像是怕打擾他,又怕他聽不見。
她又接連喚了幾聲,每一句都有獨特的語調。
晏以昭起身很快,衣袂翻飛,帶起的風撲滅了最近的一支蠟燭。
幾個幕僚齊刷刷地扭頭看向門口。
但門只被世子開了一線,暖黃的燈光流瀉而出,映亮門外人精致的臉龐。
這個角度,宋禧棠只能看見他和背后的書案,看不見幕僚們。
她剛才忘了件重要之事要與他說,本來她等在門口就是為了這事,結果一見到晏以昭的臉,就忘得徹底。
晏以昭抬眉,問道:“你有何事?”
宋禧棠怕他合上門,用纖細的手指扒在門框上,指尖泛著淡淡的粉。
“夫君,明日是我母親的生辰,我想回宋家一趟。”
只聽聲音,就能聽出她語氣中的期待。
晏以昭微微皺眉,宋禧棠拉著他寬大的袍袖晃了又晃,云錦料子在她指間泛起波紋般的褶皺。
“夫君,可以嗎?”
燈火順著門縫投在她的臉上,眼底映著碎星般的光亮,嬌顏上俱是祈盼。
“可以吧?可以的。”
屋中的幕僚們也豎起耳朵。
高寂安的扇子停在胸前,章禾清瞪著眼睛盯著鞋尖,盧煜和柴揚不約而同地向前傾身。
晏以昭喉結微動,聲音卻依舊冷清。
晏以昭道:“明日我有公務在身。”
宋禧棠哪敢奢求要他陪同一塊回門,忙不迭道:“夫君不必相陪,我自己回去便是。”
晏以昭頓住,眉心剛皺起,她就大著膽子輕碰了碰他的手指。
雖一觸即分,但成功令他的眉頭重新舒展。
“我酉時前定當歸來,絕不耽擱。”她眼波流轉,帶著幾分央求,“夫君應允可好?”
晏以昭略整衣袖,垂眸望著她瑩白如雪的手,終是頷首。
“想去便去。”
宋禧棠眉眼彎彎:“多謝夫君。”
她興奮地往后退了兩步,忘記身后是三層石階。
眼看身形不穩就要仰倒,她眼疾手快,想要扶住身邊的廊柱站住。
這時,有一只長臂先撈起了她,松香氣息撲面而來,宋禧棠只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已被他牢牢護住。
“不看路。”
晏以昭皺眉,語氣卻不見有多嚴厲。
她真摔了,他也要跟著一起疼。
宋禧棠眼波盈盈地道:“哎呀,只顧著看夫君了。”說罷不待他反應,便撥開他的胳膊,提著裙裾跑開。
轉身后的宋禧棠,無聲咧開嘴角。
不規矩之事又做了一件,今日可真是突飛猛進。
晏以昭緩緩收回手臂,負手立在門口,目送那抹明紫身影漸行漸遠,直至徹底融入夜色。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柔韌腰肢的觸感。
晏以昭走回屋中時,步履輕快,見幕僚們盯著他,“都看我做什么,剛才說到何處?”
章禾清有幾分怨念地道:“說到,世子自稱并非色令智昏之人。”
“哦?”晏以昭眉峰微挑,“我是么?”
像是在問他們,又像是在問自己。
四人默契地保持著沉默。
剛才那細作央求幾聲,不過是比尋常姑娘語氣嬌軟了些,世子就應許了她的要求,還順帶來了個英雄救美的經典橋段。
但在一個月前,這細作可是在世子面前掉進湖里,嗆得半死。
路過的世子連眼都沒眨地撒了一大把魚糧,把湖水攪得更亂,看了會戲便不留情地走開,最終,還是那細作自己游上岸的。
章禾清暗暗搖頭:以前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如今卻難說了。
高寂安若有所思地搖了搖扇子,似有所發現。
晏以昭坐回書案前:“再給那些人一天時間,后日交出祖宗牌位。”
他的長指敲在紫檀桌面,眸光一冷,仿佛方才出現的溫和之態只是錯覺。
“還有,派人盯著,都有何人出入過這些人的府邸,或與他們聯系。”
晏以昭并不單單是想折辱這些清流,更是想揪出他們背后之人。
幾人連連點頭,正要退下。
章禾清走了幾步,到門口還是沒忍住,回頭問道:“世子明日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世子行事果決不拖沓,為何剛說定的事,會突然放那些官員一馬,要推遲一日,他想不通。
盧煜和柴揚也正有此問,雙雙停下腳步。
高寂安差點撞上幾人的后背,他反應迅速,連忙把三人連拖帶拽地拉走,累出了一身汗。
這群傻子!
也不看看世子剛才在門口與那女子說話的神情,分明恢復了先夫人還在世時,那副溫潤而澤的儒雅模樣。
明日的要事,定然與她有干系。
*
翌日天光初現,宋禧棠便已梳妝妥當。
昨夜得到晏以昭的同意,回門之事都被他命人安排好,侯府馬車早早候在門前,連回門禮都準備得周到。
只是臨行前,椿萱還不停地朝府中張望著。
已經坐進馬車的宋禧棠,問道:“可是落了什么?”
椿萱搖頭:“沒有。”
宋禧棠懷中抱著一個藍色花布包著的小物件,笑著道:“那就趕緊出發吧。”
侯府在城北最繁華的街頭,而宋府地處南邊近郊外之地。
馬車穿過繁華街市,一個時辰后停在宋府門前。
椿萱在車簾外道:“姑娘,已經到了宋府。”
宋禧棠心頭微顫,小心地將手中之物交給椿萱保管,掀開車簾跳下馬車,卻發現宋家的大門緊閉著,門口無人。
椿萱訝異道:“世子吩咐小廝來通傳過你要來的消息,他們怎么沒人出來迎?”
面對如此明顯的閉門羹,宋禧棠毫不在意。
她快步朝前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府門前站定,大力叩響門環。
不過多時,合緊的大門打開,門軸發出吱呀聲。
有個綠衣婆子端著大銅盆出來,不等她們說話,便將一盆浮著葉子的污水潑在她們腳前。
宋禧棠嚇了一跳。
椿萱扶著她退后幾步,斥道:“你這老婦怎么做事的,潑水不先看看門口有沒有人在?”
宋禧棠卻眼睛一亮,按住椿萱的手。
她認出來人,喚了一聲。

東喜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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