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婆婆。”

　　但那婆子看見她就像見了鬼一般，潑完水就低頭縮回門內(nèi)。

　　這把年紀(jì)倒是健步如飛，背影倉皇得像在逃離什么可怕的東西。

　　椿萱扶著她的手道：“姑娘，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宋家明擺著不待見你，你又何必來這里受這委屈。”

　　后邊的話椿萱沒說，她又不是宋家的人，何必跑來這里受這樣的冷待，這不是自討苦吃？

　　宋禧棠的鞋面都沾上了水，她彎腰用帕子沾了沾，柔聲道：“沒有的事。”

　　椿萱不想她多受白眼，直白地道：“這水的意思，姑娘明白嗎？”

　　宋禧棠攥緊濡濕的帕子，道：“你明白什么了？”

　　椿萱道：“意思很明顯，覆水難收，不管你是誰，就算你真的是宋家三姑娘，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不要再與娘家來往。”

　　聽完婢女的話，宋禧棠表情沒什么波瀾。

　　大門依舊緊閉著。

　　她抬頭看著大門中央高掛的刻著宋府二字的牌匾，旁邊榕樹的枝葉在微風(fēng)中搖曳。

　　過路的百姓們好奇地看著停在宋家門口的精致馬車。

　　“姑娘？”椿萱想勸她避一避。

　　宋禧棠頂著與先世子夫人一模一樣的臉，大喇喇地站在宋家門前，已經(jīng)有人在指指點點。

　　只聽她定定地道：“這里就是我的家，誰也不能趕我走，誰也不能阻攔我進門。”

　　“叫人把門撞開。”

　　椿萱將馬車車夫叫來，叫他拿車上備用的木方撞開大門。

　　木門看著厚實，但架不住常年日曬雨淋又不修繕，里邊被白蟻蛀空，馬車夫大力沖撞，竟然掉了滿地渣滓。

　　才撞了兩三下，厚實的大門在她面前轟然倒塌。

　　宋禧棠愣了愣，她說的好像是撞開門，不是撞碎門。

　　這馬車夫帶著斗笠，看不清五官，只知道皮膚黝黑。

　　宋禧棠初步推測，晏以昭派給她的馬車夫應(yīng)該也不是常人，是會功夫之人，心中更踏實了些。

　　她邁進去，就聽椿萱驚呼著。

　　“姑娘小心！”

　　內(nèi)門的地面上，擺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盆，炭火噼啪作響，熱氣撲面而來。

　　椿萱不滿道：“這又是干什么，未免也太欺負(fù)人。”

　　跨火盆一般是要驅(qū)邪之意。

　　但宋禧棠只是眸光閃了閃，拎起裙擺，二話不說就跨了過去。

　　而后，她便循著記憶，大步往廳中走，此刻宋府的待客廳中，已經(jīng)擺上了一張八仙桌，飯菜已備好，方桌四邊坐著宋家人。

　　今日是宋母郝玉英的生辰，桌上菜肴不見多豐盛，只是些家常菜色。

　　宋禧棠停在門檻處，先望向坐在主位偏右，穿著素簡的婦人。

　　當(dāng)與小女兒一模一樣的面容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郝玉英從怔愣轉(zhuǎn)為泣不成聲。

　　宋禧棠也緊緊盯著她，鼻腔涌出強烈的酸澀感。

　　她之前還沒那么清晰地認(rèn)知到，她死了五年之久，郝玉英臉上的皺紋多了好些，身材明顯佝僂瘦小。

　　坐在郝玉英身邊的年輕姑娘忽然發(fā)難。

　　“一個假扮別人，上不得臺面的壞心眼的東西，來我們宋家是想做什么？我們沒空陪你演戲！”

　　怒瞪著杏眼，呵斥她的人，是她二姐宋葉瑤。

　　椿萱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憂心地看著宋禧棠。

　　宋禧棠卻沒有被宋葉瑤尖酸的語氣嚇到，她吸了吸鼻子，先叫人。

　　“爹，娘，大姐，二姐......”她頓了頓，沒有發(fā)現(xiàn)三哥宋知蔚的身影，“我回來了。”

　　宋顯林板著臉不應(yīng)聲，郝玉英趕緊移開眼，兩人都沒回應(yīng)她，只有長姐宋花瓊輕點著頭。

　　宋葉瑤站起來，潑辣地道：“誰是你爹娘？是你的爹娘嗎你就亂叫！”

　　宋禧棠抿了抿唇。

　　這話她聽過不止一遍。

　　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兒，但也是在家中待過時日最少的。

　　郝玉英連生了三個丫頭，宋老太太覺得抬不起頭，為了臉面從人牙子那里買來一個男嬰，偷偷將宋禧棠送到鄉(xiāng)下老家托人撫養(yǎng)。

　　在老太太死后，宋禧棠才得以回到家中，剛回來時，二姐宋葉瑤嫉妒郝玉英對自己太過關(guān)愛，對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大姐宋花瓊拍了拍宋葉瑤的胳膊，“二妹，你就少說幾句吧。”

　　見宋禧棠進家門后就站在門口，宋父開口道：“來者就是客，坐下用飯。”

　　宋禧棠在空余的位置坐下，看到滿桌菜色時怔住了。

　　擺在她面前的菜，胡芹炙豬肉、芫荽爆炒嫩牛肉、茴香蒸蛋羹，無一例外......

　　全部都是她吃了會過敏的食物。

　　她接觸或食用胡芹、芫荽、茴香后會過敏水腫，曬太陽癥狀后會更加嚴(yán)重。

　　宋禧棠瞬間明白過來。

　　雖然宋家有人不歡迎她進門，但還是有人想試探她的身份。

　　宋禧棠望著桌上的人，宋父沉默地用膳，對她并不關(guān)心，宋葉瑤惡狠狠地瞪著她，根本無心吃飯。

　　這時，大姐宋花瓊聲音輕柔地道：“嘗嘗吧，都是娘一大早去廚房備下親自做的。”

　　宋顯林?jǐn)R下筷子，嚴(yán)肅地斥道：“食不言寢不語，規(guī)矩都忘了。”

　　無人再敢說話，眾人吃得沉默。

　　郝玉英的眼神總圍著宋禧棠打轉(zhuǎn)，當(dāng)看見宋禧棠拿起碗筷時，她的呼吸明顯更急促了。

　　宋禧棠將宋母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鼻頭發(fā)酸。

　　其他人她尚且不知，但郝玉英還是抱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寧愿相信這玄而又玄的復(fù)生之說，期盼她就是本人。

　　可她魂穿在別人身上，這些食物并不能驗明她的身份。

　　宋禧棠舀了一勺蛋羹，金黃色蛋羹在勺子上顫巍巍，散發(fā)誘人香氣。

　　里頭應(yīng)該放了豬油，可惜加了太多茴香碎。

　　郝玉英聲音有些發(fā)緊：“趁熱吃。”

　　宋禧棠點頭，反正現(xiàn)在的她吃了也不會過敏，別錯過母親辛苦做的這桌好菜。

　　小匙送入口中，果然噴香滑嫩，是娘的味道。

　　她對著郝玉英笑了下：“很好吃。”而后，便挖了更大一勺吃了起來。

　　郝玉英見狀，臉上滿是失望，味同嚼蠟地吃飯。

　　氣氛壓抑又沉悶。

　　宋葉瑤忽然站起來，一把奪過宋禧棠的碗，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