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后山,靜謐而又神秘,這座山對集子村的人來說再熟悉不過了,每一個出生在集子村的人,童年都是在這個山上度過的,傳說很多,故事也很多。
人們每每上去都會覺得后背山溫馨里透著一股神秘,所以集子村的人才會把后背山當做整個村莊的神祗,任何人不可侵犯。
后山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樹,雜七雜八品種很多,最多的是杏樹,一到四月,整個后背山站在村子里望去,滿山的杏花,白的、粉的,可美可美了。整個后背山將集子村橫著分割開來,分成了山前和山后,后背山像是一個巨龍,盤旋在村子,人們在巨龍的身子下方整整齊齊的修建著房屋。
集子村杏花盛開的時候最美,當然還有秋日的后背山,也美的讓人窒息,不,還有冬日落雪后的后背山,都美的讓人無可挑剔,那么,后背山一年四季都是美的,像四幅畫,隨著季節的變幻,四幅畫更迭上映。
此刻的后背山上,沒有人,實在太熱了,人們寧愿在家里窩著,也不愿出門來被烤的炙熱。平時上后背山的也是些喜歡玩鬧的年輕人,他們喜歡在山上聊天,打鬧,一起唱歌,一起吹牛,村里年齡稍長一些的人,都是不愿意去上山的,他們更愿意在大柳樹下東拉西扯,誰家丟牛了,誰和誰家吵架了,誰誰快娶媳婦了......盡管誰也不知道誰說的是什么,這家長,那家短,都可以在大柳樹下聽到,是村里的情報收集站。
當然年輕人是不愿意和這些人一起聊天的,他們更喜歡有自己的空間,有屬于自己玩鬧的地方,那么后背山就是最好的選擇。
此刻的后背山上除了蟬鳴鳥鳴,剩下的就是太陽炙烤大地的噼里啪啦聲,樹林里總是涼快一些的,樹將陽光割成無數個形狀各異的圖案,絲絲碎碎的陽光,有可躲之處,有可藏之地。
六月已走的渾身是汗,她喘著粗氣,一手扶著腰,一手隨便扶著一棵樹,看向海子,“海子哥,不要再走了吧!”
海子笑瞇瞇的看著這個比他小的小妹妹,滿眼的疼惜,這種疼惜里夾雜著男女之情。
“和以前玩游戲一樣,我背你吧!”海子寵溺的看著六月。
這讓六月不由的想到了他們以前玩游戲的場景。
那時候海子也不叫海子,他叫海清,是隔壁灣水村的,集子村是他舅舅家,所以他有時間就會來舅舅家和他舅舅的兒子一起干活,那時候他是學木匠的,和他舅舅一起做木活。
直到六月的出現,人們把“海清”的稱呼變成了“海子。”因為那時候玩游戲,六月總是習慣性的輸,輸了就急,急了就亂喊人,海清也許太難叫,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海子。她叫海子哥,漸漸地,所有人習慣了叫他海子。
“這么熱算了吧!”六月看著衣服被汗水濕透的海子,她又怎么會忍心呢?
“不,讓我背你。”海子倔強的非要背六月。
“這會沒人,我們就像小時候一樣。”海子看著六月說到。
小時候。小時候好像過去好長時間了。
六月想起了他們小時候總是會這個村跑那個村玩,那個村跑這個村摘野果子吃,當然集子村不能少的是杏子了。后背山也成了小時候孩子的天堂。
那時候為了公平起見,男女分組玩游戲。每次一到猜拳的時候,海子和六月像是早已預謀好了一樣,不是同時出剪刀就是同時出石頭,總之就是每次游戲他倆一組,后來索性他倆再不參加猜拳了,直接他們一組就可以了。
拗不過海子的要求,六月長大后第一次爬上了海子的背,她臉通紅,盡量讓身體離海子的背遠點。
“你知道為什么每次我們兩個出的拳都一樣嗎?”
海子背著六月一步步往山頂走去,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六月時不時掏出手帕給他擦擦汗水,她聞著只屬于海子身上的味道,不知道這是幸福還是噩夢。總之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
后背山上的風是熱的,吹得人煩躁不安,六月在海子的背上,忐忑不安,她想下來,卻一次次被海子雙手抱得更緊。
也許此刻他們都知道,這一刻開始,他們都是錯的,可是他們卻選擇了不去想,他們將一切拋之腦后,只享受這午后的片刻安寧。
“每次你出拳都是石頭、剪刀、布,我看著你出拳的規律,每一個都能猜到你出的,所以我也選擇和你出一樣的。”海子說著,汗水吧吧的滴落,他的喘息聲隨著山的坡度越來越急。
“我知道。”六月輕聲說。
“我一開始以為只是巧合,后來發現我出什么你出什么,直到我發現你也是想和我一組,我就每一次都出一樣的規律,好讓你和我一樣。”
海子聽著六月的話,鼻子一酸,他背著六月,將他一雙手抱著的雙腿更加用力,他好想將六月緊緊地擁入懷里,可是他怕嚇著她。
六月也清晰的感受到了海子的變化,她只知道他們互相有好感,他就像一個大哥哥一樣處處保護著她,可是她不知道他對她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耳邊是后背山上溫熱的風,這風像極了一個人的撫摸。六月爬在海子的背上,感受著曾經熟悉的一切,以前是淡淡的喜歡,現在是深深的愛。
“放我下來吧海子哥。”六月輕輕地從海子背上跳下來,“是不是很重?”
看著汗如雨下的海子,六月滿臉的心疼。她用捏在手里的手帕,給海子擦臉。
海子傻笑的像個孩子,一邊一手擦著汗水,一邊說著“不重不重。”
六月也笑起來,“和小時候一樣重,一點都沒有長。”
看著眼前的海子,六月突然表情變得悲傷。
海子急忙撫摸她的頭發,“怎么了?”
“海子哥,我們......你喜歡我嗎?”
六月沒有想到,這句“喜歡”居然是她先問出口的,她緊張的望著一臉錯愕的海子。
“難道他對我只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嗎?”
“他不喜歡我?”
“不,他是喜歡我的!”
“可是為什么我會這么的緊張,如果是真的喜歡,我不應該很平靜嗎?為什么我會害怕?”
“為什么我會緊張?”
......
看著表情復雜的六月,海子將她鬢角的發捋到耳后,隨之看著六月。
那眼神是那么的認真,那表情是如此的嚴肅,這好像不是她認識的海子哥。
六月緊張到無法呼吸,她知道自己的心,可是她卻不明白海子的心。那一刻,她像等待死亡宣判書,緊張到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海子雙手放在六月的肩上,緊緊盯著她,他俯下身,看著她的眼睛,她無法呼吸,呼吸困難,一句喜歡,難道是這樣的嗎?第一次的表白難道都是這樣的嗎?可是如果她不表白,她去T市讀書,海子哥年齡大了,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這一瞬間,六月好像走完了人生的過場,如果海子哥喜歡我,我的一生是怎樣的?如果海子哥不喜歡我,我的一生又是怎樣的?她來不及多想,焦灼的等待著海子的回答。
海子深邃的雙眸緊緊地盯著面頰紅潤的六月,不知是天氣炎熱的原因,還是她的問題讓她感到羞愧,她還是個讀書人,可是她卻問出了這樣不知廉恥的問題,如果海子哥不喜歡她,以后她將如何面對他呢?他又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他......
“六月,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你,那時候只是喜歡,可是漸漸地,我愛上了你,是很愛很愛的那種!”
六月不敢相信的瞪大雙眼,面頰更加紅了,這是她需要的答案,可是為什么聽到后卻心跳的這么快?
六月腰背僵硬,木木的、眼神空洞的看著眼前這個俊朗帥氣的男子,她在期待這樣的答案,可是真的聽到了她卻緊張到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傻了嗎?”海子使勁搖了搖六月,這才將她從自己的幻想中拉回。
“海子哥,你......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不是哥哥對妹妹那種嗎?”
“是男女關系那種嗎?”
......
六月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海子一時不知道回答什么,“是,我喜歡你,不,是愛你,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愛,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愛。”
海子看著既驚又喜的六月,臉也火辣辣的。
“這天真是太熱了。”
他不好意思的轉過頭,熱的汗水、緊張的汗水,等等一切夾雜的在一起,打濕了衣服,白色尼龍短袖早已貼在他的背上,誘人的身材盡顯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們手牽著手來到山頂,兩個人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熱,手里都是汗,即便如此,誰也沒有松開誰的手。
他們在經常坐的那棵杏樹下坐下,這棵樹見證了他們的點點滴滴。他們依然舍不得松手,六月將頭靠在海子的肩上。
“海子哥,我們會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時間仿佛凝固了,空氣也突然變得冷颼颼的。六月緊緊握著海子的手,靠在他肩上的頭輕輕動了一下,他聞到了洗發水淡淡的香味。
“也許有困難,只要我們努力,一定會在一起的。”
海子松開六月的手,捧起她的臉,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
如果六月沒有讀書那么他們之間是有希望的,可是九月份,六月就要去屬于她的天地了,他們真的會如愿在一起嗎?她父母會同意嗎?海子也沒有把握,只是他相信,會的,會的,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他們一坐就是一下午,誰也不愿意主動提離開,直到后背山里天漸漸暗下來,他們知道,該回去了,再不舍也得回去了。
傍晚的后背山,退去了白天的悶熱,終是涼颼颼的,他們不舍分離,六月抱著海子的胳膊久久不愿放開。“再坐會吧!”她將頭緊緊的貼在他的肩膀上說。
“好!”
就這樣,他們一直坐著,直到太陽落山,他們依舊不舍分開,直到一聲清脆的狗叫聲將他們的一片寧靜打破。
“是黑貝。”六月說,“一下午也不知道去哪了。”
“黑貝來接你回家了。”海子寵溺的摸摸六月的頭發,輕聲細語地說。
“回去吧!天黑了。”海子不舍的拉起六月的手,先起身再扶她起來。
“黑貝!”六月喊了一聲,一個黑影隨著幾聲叫聲,來到了他們身邊。
“回去吧!”他們牽手往山下走去,黑貝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老開心了。
夜幕下,后背山看上去更加雄偉壯觀,夜色里清凈了許多,退去了燥熱不安,像一個母親擁抱著孩子安心入眠。
這一夜,六月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素心箋月1991
不愿人間有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