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花燈會如期而至。
夕陽西沉,最后的霞光剛剛漫過街角的飛檐,上京城內的各個街道便已亮起燈火萬千。不論是孩童、大人、亦或是長者,手中均提著一柄他們精挑細選的花燈。
孩童們舉著鯉魚燈奔跑穿梭在人群中,溫暖的燈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不遠處的沂河上,蓮花燈的光暈在河面上蕩漾開細碎的金色波光;賣糖葫蘆的小販扛著草靶到處吆喝,紅艷艷的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讓人垂涎欲滴。如此場景,令路、池二人看的眼花繚亂,一時間不知該將目光落在何處才好。
“小溪,你在這里等我一下!”說罷,路臨舟嗖的一下跑開了,未等池溪阻攔,洶涌的人潮早已淹沒了他的身影,池溪無奈,只得等在原地。
不消半刻,路臨舟已悄然出現在池溪的身后,他抬起手,在池溪的肩頭輕輕地拍了一下。池溪猛地回頭,發間的流蘇隨著動作輕晃,碰撞出微微的脆響。
“噔噔——”路臨舟笑著抽出背在身后的右手,一串紅艷艷的糖葫蘆就這樣穩穩立在了池溪的面前。一顆顆圓潤飽滿大小均勻的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整齊地串在竹簽上,在燈火的照映下泛出琥珀色的光;靠近一點,甜膩的糖香便撲鼻而來。
“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池溪驚喜地接過糖葫蘆,不禁彎起了眼:“糖葫蘆!謝謝你路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這個?”
路臨舟仰起頭,笑得有些狡黠:“方才路過糖葫蘆小販的時候,某人的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難道這樣我還看不出來?好啦,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池溪咬下一顆山楂,脆甜的糖衣在齒間裂開,糖香伴著山楂的酸甜向味蕾襲來,令她不禁滿足地瞇起眼:“好吃!”
“你喜歡就好。”路臨舟看著池溪仰起的臉,無意間瞥見她嘴角沾著一點糖漬,下意識想伸手去擦,指尖將要觸及時又很快縮了回去,轉而撓了撓自己的頭,耳尖也泛起一陣微紅,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我看前面有放河燈的,聽聞放河燈時將心愿輕聲默念,待到河燈走向盡頭,將愿望帶給神仙,人們心中的期盼都將得償所愿,我們要不要也去放一盞?”
“好啊好啊!”池溪眼睛一亮,神情雀躍,一邊說著,一邊拽著路臨舟的手腕向河邊走去。路臨舟低頭看著被圈住的手腕,一瞬間有些愣神,隔著衣袖也能感受到池溪手心傳來的溫熱,他的心不由得漏跳了幾拍。河岸的晚風混著她發間皂角的香氣,路臨舟忽然覺得,今夜的風似乎格外的甜。
路、池二人在河邊小攤處各買了一盞蓮花燈,夜色里,一盞盞河燈載著主人的期盼順流而下,燭火明明滅滅,劃過河面,蕩起陣陣漣漪。
二人蹲在河岸邊,抬手將蓮花燈放至水面。燭光隨波搖曳,池溪雙手合十,輕輕閉上了眼:“若真有神仙聽我祈愿,請您為我指明身世,也求您告訴我,師父如今身在何處。我不愿始終混沌,稀里糊涂熬過余下數十年。”
路臨舟看向身旁蹙眉閉目的池溪,深知她正被一直以來的憂慮所纏縛,月光撒在她的肩頭,將那縷愁緒襯得更加綿長。他閉上雙眼,雙手亦作合十狀:“若真的有神仙,請您實現我身旁這位池姑娘的心愿。哪怕要分走我十年壽命,也無怨無悔,只求池姑娘此生能一直無憂無慮。”
不遠處的河水上游,蕭珩音同樣俯下身,將一盞燈置于水面,一聲輕嘆混著花燈的燭火,漂向沂河的下游:“原諒我借用您的名義多時,請您告訴我,我究竟是誰?為何我能通曉一切,卻唯獨不能看清自己和那日的少女……”
她望著那盞燈悠悠漂遠,背影在夜色中愈發清寂,重重思緒似是縛著她的枷鎖,令她無論如何也掙脫不掉。她的往昔像是一顆蠶繭,裹著厚厚的絲,她想要解開那繁亂的的絲,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相距萬里的翠微山上,有一男子負劍而立,月白衣袍被山風掀起邊角。他眉目冷峻,下頜緊繃,深邃的眼眸望著遠方,似是要穿過層層云霧,看向某一處、某個人,周身氣息沉得像結了冰,任誰看了都要退避三分。
天邊星子忽明忽暗地閃著,卻唯獨有一顆泛著不同其它的光,他眉頭一皺,似是察覺到了異樣,抬頭看向那顆微微帶著一絲暗紅的星,低聲輕喃:“不好……要盡快稟告師父……”
凌云宗議事廳內,四個白胡子老頭聽了男子的匯報后,各個眉頭緊鎖,坐在最高處的那位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封印處有異動,看來我們要做好準備了……青風,你帶著明逍和其他長老的大弟子前去加固封印,我和幾位長老針對此事再商議一下。”
“是,師父。”顏青風向掌門和三位長老恭敬行禮,轉身便快步離開議事廳,徑直朝著葉明逍所在的藏書閣走去。一路上,門中弟子見了他,無不抱拳躬身行禮,恭敬地喚上一聲“大師兄”,而顏青風卻只是微微頷首示意,腳下的步子卻絲毫未緩。
藏書閣的木門虛掩著,隱約能聽見書頁被翻動時的細響,顏青風推門而入,正見葉明逍坐在書案前,細細研讀手中那本泛黃的古籍。聽見聲響,葉明逍抬起頭,見來人是顏青風,立刻站起身來:“師兄,今日來訪是有何事?”
“封印處有異動,師父派我帶著你和其他長老的大弟子前去加固封印。”
“什么?那封印不是已經有上百年的時間未曾有異,怎么如今卻……”話音未落,他已抬眼看向顏青風,語氣里滿是焦灼,“事不宜遲,師兄,我們這就召集其他三人一同前去!”葉明逍立刻動身,卻見一旁的顏青風仍立在原地,身形未動分毫。
葉明逍疑惑地看向顏青風,道:“師兄,你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寬大的衣袖下,顏青風的手早已攥成一個拳頭,沉默了半晌,他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才緩緩吐出五個字:“我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