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凌依了維田,自己提壺泡了一杯水,卻發(fā)現(xiàn)他屋里的白瓷描金壺里,灌滿了水,是溫的,剛好待喝呢。“這肯定是文哥兒吩咐人做的,往昔我就是不在,他也這樣給我備著水的。不想我這么長時間不回,他還替我準(zhǔn)備著呢。這屋里打掃得這么好,也不知是家里哪個姐姐為我們做的呢。都是人家一片心意!我當(dāng)真是有福氣。”
阿凌倒了水,手里拿著杯,手指卻打顫起來,阿凌看了看榻上的維田,抿了抿唇,眼波欲流,卻終究什么也沒有說。維田狠了心道:“你有什么交待,說與我。萬一出了事,我好說給嫂子和太夫人等人。”
“沒有!我比泰昌爺有福多了,且死不了的。白說了那些話,惹你不高興。”兆凌這時才想起來,問道:“藥丸呢?”
“在我內(nèi)襯的衣兜里。你真不怕?”
“不怕。給我吧。”
維田眸中淚光躍動,晶亮晶亮的,他嘴角含笑,掏出一只小盒,雙手打開了,右手拈住藥丸,任其滾落在阿凌掌心,道:“吃吧,阿凌哥!你若死了,我給你賠命。”
阿凌坦然接了這藥丸,仔細(xì)看了一下,壓根不是紅的,而是紅中透著紫黑色,有些像他在迦仙州瞧見的紅泥茶壺的顏色,極小巧,玲瓏可愛,更像是姐姐眉心畫的那朵梅花,它那中間有惜花哥點上的那一抹雅致的朱色花蕊——在阿凌的記憶里,也正是這一種顏色。
阿凌抬手喝了一口水,把小藥丸子和水吞了,過了一時,他甜甜笑了一下,露了他的白牙,美麗的眼睛也亮了幾分,他笑道:“沒怎么樣嘛,我這挺好呀。”
阿田一本正經(jīng)地咽了咽口水,冷著臉道:“我和你說了,泰昌爺用第一回的時候,也是好的。”
阿凌聞言卻一點也不慌亂,道:“別騙我了。我知道,你是向林賢妹討來的,你和她有緣,竟用一樣的話來騙我。這莫不是她教你說的?”
維田帶了三分苦笑,眼里藏了無限心事:“唉!這哪是什么‘奪命紅丸’吶!這是…有人用命替你換回來的清露丸!我為了這個啊,做了不仁不義之事,以后啊,也定要折壽的!”
“你和我說說,你何出此言呢?”
維田把臉別開去,眼光也盡力躲開,道:“她這個藥是秘方,我卻偷看了制藥秘法,等同于盜了他師傅廣興子的秘籍…就是不仁不義了。”
“不對…阿弟瞞哄我呢。以咱們和林賢妹的關(guān)系,為了這點子事,就值得你大哭一場?”
維田的臉一下子紅起來,他略顯局促地說道:“不,小弟也不為了這個。林賢妹一個姑娘家,眼睛不好,行動不便,你雖安排了兩個穩(wěn)妥的前輩陪她,終究是太凄清了。我跑到玄英觀,見了她的樣子,覺得挺不好受的。”
兆凌如絲的眼波,一寸一寸瞧上了辛維田清秀的臉,他忽地重重將杯子擱在床邊的木幾上,正色說道:“賢弟!你天生說不得謊。一說假話,臉就紅了!不過,這個雖不是你醉酒大哭的緣故,倒也是真心話呀。好在,那個使臣王大人挺仁義的,我事兒還沒全辦好,他就先把藥給我了。咱們林賢妹啊,用了那解藥,一步步什么都好了,到時候,阿弟…我心里還存?zhèn)€想法……”
維田打斷了阿凌的話,溫柔地握了阿凌的右手道:“阿凌!自古忠義不能兩全。你既坐了這位子,就算是代理的也罷,我便不能對你不忠!再說了,咱倆實在要好,我辛維田,雖然還不曾撮土為香,和你一個頭磕在地上,可在我心里,自我知道是你背我下山的那刻起,我早就和你生死相托,肝膽相照。咱的情義早就過于尋常的八拜之交了。阿凌…小弟做了壞事,以后自有報應(yīng)。不論什么報應(yīng),自有小弟來接,和兄長不相干的!”
阿凌深情地顧盼維田一瞬,眼里的淚意也無需掩藏,他緩緩站起身來,把阿田的手納回被里,溫和委婉地答道:“與阿弟相關(guān)的事情,也都和我相關(guān)。你既然現(xiàn)在不愿吐露,我也不問了!賢弟,好好歇一晚。明兒我小弟文兒回家,你便和他一道回來。為兄心里掛著你小鴛嫂子,現(xiàn)在必須回去了。阿弟,你早早歇了,別傷了身子。我這便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