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洋洋灑灑的下著雪花,雪花很細小,散落下來,不能停留太久。天氣并不冷,但路面濕滑。路上的行人不多,每個人都走的小心翼翼。圣誕節到了,四處燈火通明。夜晚來臨,路口上的一個個圣誕樹都亮了起來,照亮了整條街。
這里是上海最繁華的地方,娛樂場所、百貨公司、飯店、洋行林林總總,周邊歌舞升平。戰爭,災難似乎離這里很遠。巡邏的警察把剛剛死去的流浪漢抬走了,路過的一位衣著華貴的太太用手撫著胸口,厭惡的看著這一幕,手上的鉆石戒指一晃一晃的。最近治安好像很不好,不斷地有難民涌入市中。
祁君站在路燈下,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手表。她畫著精致的妝容,身著水藍色的禮服,外搭是價格不菲的白色貂絨外套,腳踏著一雙高跟舞鞋。耳旁的粉色珍珠散發出輕柔的光澤,映襯著這張白皙的面孔。雖然稚嫩,但婷婷少女之姿卻也略顯嫵媚。此刻,她正在等人,不安得來回張望。
不遠處,有兩個人正匆匆的趕過來。
祁君看到他們,松了口氣。
來的是兩個同她年歲相仿的學生,一男一女。男孩穿著樸實卻整齊的西裝,領帶歪在一邊,身材高大健碩,相貌英俊。女孩長相清秀,衣著也算華貴,但是沒有戴什么配飾,衣服也不合身,藕荷色外套松垮垮的套在她較小的身上。
祁君有點生氣“劍華!佳文!你們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周折才從家里跑出來。你們看看時間!再晚些,圣誕舞會就結束了。”
這幾天局勢緊張,學校家長都在叮囑學生切莫在街上久留。
宋佳文連忙道歉“祁君,不好意思。我沒有舞會合適的服裝,這個是偷拿我媽媽的,費了點時間。對不起對不起。”
佳文是祁君的同班同學,兩人志趣相投,無話不談。她一直是個很聽話的女孩子,性格也文靜,這么晚了,若不是祁君慫恿,她肯定是不會出來的。
許劍華原本笑著的臉很快沉了下去。
“姚小姐,是你不敢獨自參加這種活動才非要拉上我們。你忘記了么,我今天被先生罰抄課文十篇!為了抄完,連晚飯都沒有吃。你還在這里怪我來的晚。”
看著許劍華生氣的樣子,祁君特別想笑。這個許劍華真是個木頭疙瘩,還真以為是來保護她的?
祁君上前,幫劍華整理好領帶,調皮的說道“讓許大英雄做護花使者,恐怕是全校女生的目標。我怎會怪你?”祁君的珍珠耳環碰到了許劍華的臉,劍華看著祁君有些失神。
佳文輕輕咳了一聲“再不走,人家真的要結束了。”說完拉起祁君走了,路上響起急促的高跟的聲音,佳文著急的甚至都沒有走穩。
許劍華輕輕甩了甩頭發,很瀟灑的邁開大步,幾步便走在了前面,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很有興致的用手接了幾朵雪花。
祁君輕輕笑出了聲,劍華對于舞會向來看不起,去年學校的舞會他都沒有參加。不過這次,他倒答應的痛快。當然他不知道,祁君要另作打算。
三人朝白玫瑰舞廳走去。
白玫瑰舞廳是這里頗負盛名的娛樂場所。今日是蕭氏集團舉辦的慶功宴,碰巧又是圣誕節,于是便辦了一場圣誕舞會。
蕭家是金融界響當當的大戶人家,其產業涉及餐飲,藥品,娛樂,貨運,銀行等等。而且,民間素有傳聞其產業的創始人蕭老爺與青幫關系匪淺。
更有人說,蕭老爺才是青幫的真正頭目。而蕭家的影響也并不僅限于生意場,曾多次給國家捐獻軍需物資,在政界也有一定的威望。所以這次慶功宴可謂是名流云集,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不少。
祁君,佳文,劍華三人來到了舞廳門口。三人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場合,不免有些興奮。佳文在旁邊一直提醒著祁君要注意儀態,祁君四處東張西望,完全忘記所謂的禮儀。從門口高達數米的圣誕樹到來賓各種新奇的造型,祁君都要打量個遍。
門衛將祁君和佳文很畢恭畢敬的迎進去了,卻偏偏攔下了劍華。
“這位先生,請出示邀請函”門衛一只手背到后面,恭敬的鞠了個躬,不過臉上毫無恭敬之意。
“我與前面兩位小姐是一起的,為何要單獨檢查?”劍華很是不悅。
“沒錯,沒錯。這位先生確實是和我們一起的”祁君和佳文連忙向門衛表明。
邀請函在祁君手上,這是一周前她乘父親不備從書房偷出來的,函上寫明受邀人是祁君全家及好友,門衛這樣分明存心刁難。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衣著”門衛仔細打量著劍華,帶著嘲諷的口氣說“不太合適出席這種場合。”
祁君想要前去爭辯,被佳文拉住了。
劍華冷冷的看了一眼門衛,露出一向玩世不恭的神情說“請你給我出示一下你的奴才證。哦,不用了,我看見了。你臉上寫著五個字。。。”劍華把手插在褲兜里,慢條斯理的說道“狗眼看人低!”
門衛頓時臉就變了色,伸手推了劍華一把。
劍華閃身而過,雙手抓過門衛的胳膊,硬生生的將他摁倒在地。門衛疼的哇哇亂叫。
祁君和佳文偷偷為那個門衛捏了把汗,劍華從小習武,又是學校的拳擊賽冠軍,一個人赤手空拳對付八個都綽綽有余。
門口的人越聚越多,幾個身穿黑衣的人圍了上來。祁君和佳文怕事情鬧大,就想拉著劍華趕快離開。
劍華卻絲毫沒有走的意思,在學校他出了名的愛打架,打架對于他來說簡直是放松的方式。他繼續挑釁的說道:“你們幾個一起來吧,我都好久沒練過了。今天正好讓活動活動。”說著脫去外衣,看上去打算大干一場。
那幾個人原本要動手,卻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個個退后。
一個身穿黑色禮服,頭戴禮帽的人出現了。他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步子沉穩,身姿挺拔,走到劍華面前,摘下了禮帽。祁君很是驚訝,因為帽子下面是一張極其年輕而帥氣的面孔。他臉上察覺不出半點惱怒,看上去謙和有禮。
門衛急急忙忙的迎上去,想解釋什么,他卻揮了揮手,沒有讓門衛開口。
“這位小兄弟,身手不錯。請問尊姓大名。”那男子微笑的問道。
劍華突然意識到剛才的所作所為有點魯莽,他沒料到管事的出來會是這種態度。
他站直了身體,微微整了整衣領,迎上男子的目光“許劍華。”
“許先生,剛剛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來者都是客,是我們照顧不周。還請見諒。”那男子依舊一臉誠摯的道歉,倒是讓劍華不好意思了。
這時,有個侍應生走來,在那個男子耳邊耳語了兩句。他吩咐侍者好好招待劍華,便匆匆離去了。
祁君盯著他離去的地方盯了好久。她一定見過這個人,卻想不起來了。
突然,佳文驚呼道“我想起來了,他就是蕭氏的大公子,蕭銘義!我在報紙上見過他。”
沒錯,祁君想起來了。她就是蕭銘義,蕭老爺的養子,年紀輕輕卻是生意場上的高手,深受蕭老爺賞識。
劍華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蕭銘義啊。之前在報紙上還讀到過他的文章,很有學問。怪不得剛才看他,不像個生意人,倒更像個文人”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解決了,那我們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難得過來,主要目的可不是來討論他的。”佳文將兩人推入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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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銘義帶著幾個手下走到二樓的走廊。從二樓可以俯視整個大廳。
走廊上布滿了幫里的人,全副武裝,一個個精神緊張,不時的觀察周圍的情況。
二樓的柱子旁,蕭銘義點了一只煙,若有所思的看著一樓,深邃的眼神漸漸放空。
此時走來一個穿著干練的漢子,說道:“銘義,他已經來了。各處都檢查過了,沒有異常。各個出口也都是我們的人,絕不可能讓他活著出去。”
蕭銘義點點頭,緩緩吐出霧氣,閉上了眼睛。
那漢子卻遲疑起來:“不過,這件事真的不用跟老爺商量嗎?”
“不用,張烈。”他猛的睜開眼睛,態度堅決。
那叫張烈的漢子似乎還是很擔心:“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這么大的事。。。”
“天大的事我來承擔。”蕭銘義將煙頭扔到地上,腰間取出一把槍,熟練的上好了膛,裝了消音器。朝著一樓角落里的一個人影瞄了瞄。
“阿烈,一會兒一定要按計劃進行,火并起來要小心,切勿傷到來賓。”
“這個你放心,今天挑出來的都是功夫上乘的弟兄。”
蕭銘義抬手看了看手表,還差半個小時十二點。他向張烈示意,張烈點點頭,離去了。
一樓的舞池好不熱鬧。
其實佳文喜歡劍華很久了,這一點祁君當然知道。盡管佳文從未承認。
女孩的心思總是細膩而敏感。所以劍華還完全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祁君就偷偷的離開二人了。
佳文心中暗自高興,同劍華一同跳舞這是她做了很久的夢,她默默的感謝祁君。
祁君手捧香檳,在遠處看著佳文和劍華跳舞。
佳文動作優美,面色紅潤,幸福的幾乎昏厥。劍華卻僵硬的移動著身體,幾乎是在忍受這個過程。
祁君輕輕的笑了,最好的朋友能夠得到愛情,她一定會為她祝福。
放下酒杯,祁君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今天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佳文圓夢。現在任務完成了。
她看到角落里零星坐著幾個人,還有空座位,便走了過去。
不想卻被侍應生攔了下來:“小姐,不好意思,這個地方不能供客人休息,您還是找別的地方吧。”
祁君感到奇怪,本想張口問一句。卻聽到一聲沉悶的“嘟”的聲音,似乎是從后面發出來的,接著什么東西掉地了。
她轉過頭,突然停電了,大廳里驟然一片漆黑。
“大家不要害怕,我們今晚刻意安排了煙火表演,現在請大家看窗外。”有侍應生引領人群走向窗邊。
果然,窗外一片燦爛。絢麗的煙花一朵朵的綻放。眾人歡呼起來。
但是祁君沒有動。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心跳不斷加速,她很害怕。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禮服不知為何,濕了一大片。她想離開這漆黑的地方,剛邁開步子,卻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她蹲下身子,慢慢的摸索著。
恰好又一朵煙花照亮了整個天空,接著光亮,她看清楚了。
是剛才那個侍應生。
而她身上,滿身的血。
祁君嚇壞了,她呆立在那里,連叫喊都忘記了。有人從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她開始掙扎,拼命的用手抓那個人的臉還有衣服,恐懼穿透了她的身體,止不住的發抖,她的手已經沒有力氣了,幾乎暈厥過去。
耳邊傳來清晰的槍聲,大廳里的人都不知道這里出了命案,還在歡呼,慶賀。
她癱軟在那個人的身上,安靜了下來。
祁君第一次離子彈如此近。
幾顆子彈打在她旁邊的墻上,她喊不出聲,腳底像生了根般動也動不了。任由那個人將她護在身后。
那個人一邊開槍,一邊拉著祁君朝后門跑出。
他們剛出了舞廳,祁君便暈倒在地。迷迷糊糊間她覺得有人將她抱了起來。
就在那個人的懷里,祁君醒了。她打量了一下周圍,這個小花園是教堂的后院,此刻被裝飾的很美。
而剛才槍響的地方,距離這里只有一路之隔。
教堂里傳出圣誕頌歌,一切都是那么平靜。
馬路那邊的舞廳里重新點起了燈,不用說,現在里面一定亂套了。
那個人將手松開,扶著祁君坐下。接著他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小姐,怎么樣,你沒事吧。”
祁君驚魂未定,她簡單的看了看身上,沒有傷。跑出來的時候,她并沒有穿外套,只有一件單薄的禮服,她抖的很厲害,臉色蒼白的伏在椅子上,一只手緊緊捂著心臟。
那個人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祁君身上。
祁君抬起頭,居然是他。
是蕭銘義。
祁君本想問他很多問題,但是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突然,她發現蕭銘義的胳膊有血滴下。他受傷了。
她低頭從禮服扯下一塊,幫他包扎。
“小姐,謝謝你。”蕭銘義看著祁君顫抖著雙手給他處理傷口,覺得很對不起她。“讓您生命受到威脅,真是抱歉。”
祁君還是沒說話,突然有淚水從眼角跌落。她一邊抽泣一邊繼續包扎。
一時間,蕭銘義不知該說些什么。連空氣都安靜了。周圍只剩下祁君的哭聲。
蕭銘義覺得更加有愧了“小姐,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祁君抽噎著說道;“剛才那個角落除了你們的目標沒有別人,我冒然進去,破壞了你們的計劃。要不是你救我,我肯定早就死了。”
“我殺了人,你不害怕我么?”蕭銘義有些詫異。
“我。。怕。。打槍,槍聲好可怕。”祁君摸了一把眼淚,抽抽噎噎的哭著,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遠處到警笛聲慢慢靠近,看來警察已經出動了。
祁君還在哭,她很難恢復平靜。蕭銘義明白,她只是個小姑娘,剛才的事把她嚇壞了。
他站起來,輕輕的將祁君擁入懷中。
此刻正是午夜十二點,教堂的鐘聲響起來了。雪突然越下越大。就這么一會兒,兩個人身上都沾滿了細小的雪花。
蕭銘義突然好希望時間就這樣定格。因為此時此刻他可以平靜,他可以自由。自由的欣賞雪花,自由傾聽教堂的鐘聲。還有,懷中的這個女孩,也是那么的溫柔可愛。
待祁君稍稍穩定了,蕭銘義蹲下身,輕柔的抬起她的下巴,低聲問道:“你叫什么?”
“姚祁君”
教堂的鐘聲不停的回蕩。
這天,是1933年的冬天。
這一年,姚祁君15歲,蕭銘義2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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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愚園路32號的別墅里,正亮著燈。
院子里停滿了車。一批一批的人進進出出。大廳里聚集了青幫個個堂口的骨干,氣氛壓抑,沒有人說話。
一個年紀約三十的女子匆匆來到門廳,身上落了一層雪花,一進屋連外套都顧不上脫去,徑直走向書房。
“老爺怎么樣了?”雖然著急,但聲音卻依然溫柔平靜,毫無慌張。
“一直在書房,不見任何人。”傭人春芽小聲的回答。
“好的,你下去吧,我來。”
“是,二太太。”
春芽應著,將手里的茶水點心交到那女人手里,轉身下了樓。走到拐角處,她大大的打了個哈欠,不知道今晚發生什么了事情,蕭府上下都亂套了。
蕭老爺一人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書房里只開了一盞臺燈,桌子上擺著一個中年女子的照片。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身后的墻上有一幅字畫上,“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幾個字雄健灑脫,一看便知出自名家手筆。書房里典藏著各種瓷器玉器,個個價值不菲。
不過此時,他沒什么心思去欣賞珍寶,他在等消息。
那個女子推門而入。
“老爺,您先喝點茶水。”
“顧喬,你來了。”
顧喬放下手中托盤,脫下外套,深紫色旗袍將她的玲瓏身段勾勒的淋漓精致,鮮紅的指甲配上她雪白修長的雙手無比艷麗。
“還沒有消息么?”顧喬輕輕的倒出一杯茶水,將點心挑出一塊放到蕭老爺面前。
蕭老爺沒有回答,也沒有看茶水點心。顧喬便不再言語,坐到沙發上一起等著。
大廳里一陣陣騷亂。
蕭銘義出現在門口,身上到處是血,抱著受傷的胳膊,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進來。
張烈很想過去扶他一把。但是何子健拉住了他,并向他使了使眼色。在座的人都沒有動,幾個前輩都沒說話,他們不能隨便出手。誰都知道他今晚闖了大禍,若是替他說話,豈不惹禍上身。
管家走上前,低聲說道“大少爺,老爺在書房等你。”
蕭銘義點點頭。
進了書房,蕭銘義并沒有任何緊張或慌亂。
記得小時候,每次犯了什么錯都會被父親叫道書房罰跪,那時候總覺得很害怕。
蕭老爺緩緩的開口“為什么這么做?”一邊說著,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冒充幫主假傳命令,這是犯了幫里的大忌。”
顧喬坐著沒動,對于家里的事她更多的是旁觀。
蕭銘義沒有回答,他慢慢的跪在地上。
“我叫你進來不是要你認錯,我是問你原因。”雖然語氣要比剛才溫和,但是容不得半點質疑。
“父親,我沒有什么好解釋的。明日把我交給警察局,這件事與蕭家便再無任何瓜葛。以此來報答您對我十五年的養育之恩。。。”
“啪”一聲耳光清晰的響起。顧喬微微戰栗了一下。
門口站著的也蕭鴻晟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父親發如此大的火。
“胡鬧!我養了你十五年,就是為了今時今日親眼看著你去死嗎?”蕭老爺氣急,“你以為你這樣就是為我報了仇?你這樣做太太就能活過來了?你這樣做只不過是給了自己一個白白送命的機會!”
蕭銘義沒有回答。
蕭老爺接著問道“銘義,你真的在替我報仇?太太死后柴九就被保護起來了,為什么?那起爆炸案原本就是政界的人授意的。而柴九無非是他們利用的一個棋子罷了。你殺了他有什么用?”
“就是因為他背叛了您,大太太才枉死的。若不是他通風報信,這件事根本就不會發生。父親,他就是料定你不能拿他如何,才會出席舞會,這次不出手,再沒機會了。”
“沒有人對我會絕對的忠誠,無非是拿錢辦事而已。銘義,即使是你,難道你就愿意永遠聽我的嗎?”蕭老爺似乎能看到他的心底。
蕭銘義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來。
是的,他猶豫過。就在他剛剛回來的路上,他在想,倘若自己一走了之,那這些所謂的恩情,責任就都沒有了。
這些枷鎖銬的他牢牢地,一動都動不了。
從五歲起被蕭家收養,他的人生就再沒有選擇的權利。
其實對于這個養子,蕭老爺是真心疼愛。
起初是因為他和夫人膝下無子,夫人整日為這件事愁眉不展,郁郁寡歡。就從教會的孤兒院收養了他。沒想到收養了他不久,夫人便有了身孕。一年之后生下了自己的兒子蕭鴻晟。這樣一來,夫人難免親疏有別。但是評心而論,也是待他很好的。蕭老爺欣賞他,是因為他很像年輕時的自己,待人謙和有禮,文質彬彬。在這個家中,他從來都畢恭畢敬的稱蕭老爺為父親,稱蕭夫人為太太。用這種方式來顯示自己的地位。原本太太對此事是很有芥蒂的,和蕭銘義談過很多次,但蕭銘義就是不愿意改稱呼,她只得作罷。然而除此之外,凡是老爺,太太的命令,他沒有一次違背的。家里每個人的生日他都會記得,每年他都會送上禮物。即使是對于自己的弟弟鴻晟,蕭銘義也不會有兄長的架子。因為他知道,鴻晟愿意叫一聲“哥”,于他,便是是最大恩情。
蕭老爺能看得出來,這個孩子絕非等閑之輩,雖然外表謙遜,骨子里卻很驕傲。幾年前逐漸帶他進入生意場,遇事冷靜果斷,手段毒辣。他是個自信甚至有點自負的孩子,這樣的人最害怕受人恩惠,也最不恥被人束縛。
蕭老爺栽培他,有著自己的打算。
蕭銘義入幫已有兩年時間,處理過幫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雖說年紀太輕,難以服眾,可再磨練幾年,必成大器。
青幫畢竟是見不得光的,雖說蕭老爺有意減少本幫和其他大佬的沖突,但活在亂世,是不可能安安穩穩的做生意的,即使有青幫做背景,仍防止不了冷槍。樹大招風,蕭老爺已是一部分人的眼中釘了。他現在很需要一些心腹。
今天發生的事情,蕭老爺其實一點都不意外。
銘義用近乎殘酷的方式還這份恩情,用來換取他的自由。
即使不是今天,只要有機會,蕭銘義一定會脫離他的掌控。只是這一天,來的太早了。
他還太年輕,沉不住氣。
銘義知道蕭老爺現在不打算放他走。
或許銘義來求他,以父子之情說服他,他說不定會心軟。
但是,偏偏他不這樣。所以借了第三方之手,而且這次蕭老爺幾乎沒有選擇的余地。
“銘義,你想要我怎么解決”或許,真的是父子親情罷。
一向英明果斷的蕭老爺竟然期待蕭銘義能逃跑,只要他逃了,他們之間就恩斷義絕。他也不必如此為難。
“自首”。蕭銘義倔強的回答,
蕭銘義料定蕭老爺會將他交給政府,這就是為何他要親自動手,并且故意放走了一個柴九身邊的保鏢去通風報信。
柴九雖然身無半職,但他是市府要員的親信。
青幫此次膽大妄為,居然動了政界的人,若是不交出兇手,政界一定不會放過蕭氏集團。
即使蕭老爺再保他,也絕不可能與政府為敵。
倘若他命大,逃過此劫,監獄服刑幾年,出獄后便與青幫、蕭家斷了聯系,過自己的生活。
若是難逃一死,自己一條命便徹徹底底還了這個債,走的干干凈凈。
總好過天天打打殺殺,為人爪牙的日子。
也許,在剛才回來的路上他就應該逃跑。但是,他做不出來,總有什么東西在撕扯著他的心臟,他根本就逃不了。
“老爺,警察局局長到了。請你過去一下。”管家在門外說道。
“知道了。”蕭老爺出了書房。顧喬跟著出來了。
只留下蕭銘義一個人跪在那里,靜靜的聽著墻上鐘擺的聲音。
“哥,你喝點水。”蕭鴻晟進來了。
他今年已十四歲,待蕭銘義如同自己的親哥哥一般。今天的事,他從下人口中知曉了大概。然而他太年幼,并不得知父兄的想法,只以為蕭銘義在為母親報仇,父親怪他魯莽。
“哥,你放心。爸爸會救你的,你不會有事。”蕭鴻晟又拿出了雞腿“哥,你肯定餓了。這是我從廚房給你拿的。”
蕭銘義很感動“鴻晟,哥哥以后恐怕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念書,好好聽父親的話。。。”
“哥,你在說什么呀,好像以后不見面了一樣。”鴻晟笑道。
“鴻晟,也許這次。真的是有去無回了。”
蕭鴻晟呆在原地,原以為父親出面事情就會解決,沒想到哥哥居然有性命危險。
突然,蕭鴻晟想起了什么,快速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抱了首飾盒進來。
“哥,你跑吧。這是媽媽的首飾盒。路上你能用的著。爸爸現在在前廳,我一會兒把后院的人支走,你快走吧。”蕭鴻晟一邊說一邊使勁拉他。
蕭銘義多希望能夠看著這個弟弟長大,雖然不是親兄弟,但銘義能感受到連著心的親情。
他站起來拍拍蕭鴻晟的肩膀,笑著說:“鴻晟,謝謝你。謝謝你如此關心我。不過,我不能走。”
“為什么?”蕭鴻晟不解。
“因為。蕭家對我有恩,我走了,父親會有麻煩的。”
蕭銘義一字一頓的說。
蕭老爺不知何時站到了書房外面,剛才的對話他一字不落的聽到了。
他快步走入書房,讓蕭銘義先回房休息。接著迅速寫好一封信,又從柜子中取出了一個盒子,叫來了管家。他吩咐管家備車,連夜趕往南京。他要用盡一切辦法保下蕭銘義。
至于銘義以后的打算,以后再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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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誕夜的事情發生之后,第二天,祁君就發燒了,到現在已經燒了一周了。
醫生來看過了,只是普通感冒而已。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驚嚇所致。
早上祁揚吃過早飯,將白粥和小菜親自端到祁君的房間,叫她吃飯。
祁君蜷縮在床上,臉色慘白,大布娃娃緊緊摟在懷里。
祁揚心疼妹妹,用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怎么還這么燙”
祁君被驚醒了,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哥。祁揚扶她起來,用勺子舀水喂她。
這幾天迷迷糊糊的老做夢,總是夢到那天的場景。夢見蕭銘義被人打死了,或者她被人打死了,醒來就渾身冒汗,癱軟無力。
傭人送來報紙,祁揚看到封面,報道的正是圣誕節的槍擊事件,便忍不住責備祁君來:“圣誕節那天出事的地方就在你和同學聚會的那條街。多危險啊!現在時局動蕩,還那么晚出門,真是不知道說你什么好。”
“還有,你都躺了一周了,再不下地走走,體質更弱了。”
祁君默默的喝著水沒有吱聲,倘若讓哥哥知道她就在現場還和案子的當事人一起逃出來的這輩子就別想出去了。
不知道案子怎么樣了。黑幫的打打殺殺不是很正常么,反正都是壞人。
但是想想她和銘義第一次見面的樣子,怎么看都覺得他不是壞人。
“都一周了,案子還沒有破!”祁揚喂祁君一口一口的吃粥。
“還說嫌疑人疑似蕭家大少爺”祁君的心咯噔一下。
“應該不是吧,他家大業大,真要動手還得親自么?”祁君佯裝鎮定。她突然覺得自己在有意識的保護銘義,那晚他兩可是一起跑出來的,會不會有警察發現這個問題來家里調查?真是越想頭越痛,索性不吃了,蒙著被子繼續睡覺。祁揚只得作罷,任她去睡。
祁君根本沒有睡覺,她將所有警察可能要問的問題想了一遍,并想好自己怎么回答。他不是壞人吧?可是他有槍啊。他還是黑幫人物。可是他也沒顧自己逃命還把她救了出來啊。所有問題糾結在一起一直在祁君腦子里盤旋。
不過這些問題沒有糾纏她太久,因為她今天得到消息,哥哥要去法國留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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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姚祁揚登船去法國的日子,一大早姚父姚母就早早的起床,為兒子準備東西。姚母總是擔心祁揚路上挨餓,國外的飯菜不合胃口,塞了兩個箱子的吃讓他帶走。姚父則一直叮囑要注意安全。
原本祁君給哥哥準備了護身符,但是哥哥一定會笑話她愚昧,所以她拿了一張照片送給哥哥。
上午的碼頭,還飄著一層薄霧,人頭攢動。
祁揚擁抱了一下父母,又抱了抱妹妹,轉身登船了。
祁君一直盯著哥哥,直到看不見祁揚的身影
長這么大,還是兄妹兩第一次分開。只要祁揚在,祁君干什么都無所顧慮。哥哥帶給她的安全感甚至比父親還要大。
“嗚——”鳴笛過后,船要開了。這時候霧也散去了,幾縷陽光灑了下來,不論船上船下,人們紛紛揮手告別。
船上一個黑衣男子并沒有揮手,他望著岸上若有所思。陽光照亮了海面,也照亮了男子的臉龐。
祁君驚訝的發現,居然是蕭銘義。
這兩天報紙上再也沒有報道過這個案子,看來這件事已算過去。祁君長長的舒了口氣。
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又與他見面了。
看著他靠著欄桿眺望遠方,這一幕那么美。祁君的心跳不知不覺的加快了。
那時,蕭銘義并不知道,她的命運會和姚祁君糾纏在一起。

初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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