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門巴人是世界上最勤勞的民族。這話看似贊美,其實包含許多無言的心酸和痛苦,因為門巴人居住的MT縣和CN縣,迄今為止仍不通公路,生活必須品全靠一個人、一只背簍跋涉于崇山峻嶺中。其間艱辛與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無二,許多人長眠在背負途中,再沒有醒來。MT縣一年中有六個月大雪封山,而夏季又多雨水,泥石流及山體滑坡事件頻發,門巴人要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來回往返,靠一己之力,運輸物資。由于常年的缺醫少藥,常年被意外吞噬,許多人看不到五十歲的太陽便朝奔佛祖去了,他們的平均壽命只有四十五歲。
我們在拉格便遇到一群門巴背工。
這里唯一平坦的開闊地帶都被門巴婦女占據,開設一些簡易的客棧。客棧簡易到什么程度?墻是木板拼的,天花板是塑料膜拼成的,抬頭就可望天。睡這里若是失眠,是可以真正數著星星入眠的。我敲了敲客棧的木板墻,有點兒擔心它們半夜會被風刮走。
幾個門巴婦女過來攬生意,請我們住她們的客棧。藏人哥哥操藏語和他們對話,我和U?J先生聽得目瞪口呆。藏人哥哥的漢語說得那叫一個疙瘩,和門巴婦女的對話卻流利得像百靈鳥唱歌一樣。此時走過來幾位門巴背工,他們已經被別人雇了,正在此歇腳,其中就有那位俊美無雙的天神哥哥。
在我們來之前聽說剛有四個背工被雪崩給埋了,這些消息于活著還要繼續穿行雪崩區域的背工來講,顯然已是司空見慣,絲毫不影響他們當下作樂的心情。天神哥哥站在平闊的客棧中央,神采飛揚,和藏人交流著什么,大家樂成一團,十月的天,周邊的山脈已經開始積雪,單衣完全遮不住他活力四射的肌肉。很少見到有這么年輕的背工,由于生活的重負,他們的面色往往老于年齡,常見的馬夫和背夫從面色判斷多有四十來歲,這位俊美的天神哥哥看起來頂多二十七八歲樣子。其實他完全可以像藏人一樣,再多徒步幾百公里,就可以到達城市,做一些不必時時擔心有滾石墜落的活。
我靠在客棧脆弱的木板門框上,雙手環臂。原來驚艷的帥哥是真的有,不過不在攝影棚內,而是隱藏在這大山里面。我想起六世達賴,天神哥哥必定也像他的先祖那樣,為他的情人唱永遠動聽的情歌,“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LS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p> “哎,把口水擦擦。”U?J先生靠在門框的另一邊。
這廝,忒煞風景。不管他,繼續欣賞天神哥哥。
“嘖嘖嘖,你那個口水啊,可以跟泛濫的黃河媲美了?!?p> 我一激動,客棧就搖晃起來。老板很是擔心,怕我把她的客棧給毀了。真是的,世界上再沒有人能像我這樣,用純粹的、純凈的,抱著以欣賞藝術品這般心情來欣賞一位帥哥了,這樣高雅的情懷居然還被取笑?咳,咳,不過老實說,我確實很羨慕那位雇傭了天神哥哥的人,不曉得他們要共行幾天,要不是U?J先生在旁邊,我很可有能沖上去問他要電話號碼,哈哈。
晚上睡覺,果然是以地為席,以天為帳。木板床離地不過幾尺高,天幕透過塑料膜直壓下來,可惜云層太厚,看不見月亮,要知道今天可是中秋呢。
“藏人,我們聊聊人生吧?”我果然失眠了。
藏人不理,回應我的是一串呼嚕聲。
“老公老公,你的理想是什么?”
U?J先生回應大大一個響屁。原來他的理想就是一個屁。這個事實太悲傷,悲傷到我只能憋著氣暈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哇塞,哇塞,驚嘆到下巴都差點脫臼。天真的是很藍很藍,藍到浸得出汁來,草真的是很綠很綠,遠方的樹紅一叢綠一叢藍一叢黃一叢,我就身在云層當中。是真的,云霧在腰間緩緩流淌,伸出手甚至可以掬捧起來。我一生見過很多美景,可這個早晨仍令我感動,我只恨雙眼看不夠,詞匯也貧乏,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疑似仙境的它。墨脫之所以被稱為“隱藏的蓮花圣地”,許多信徒一生以到白瑪崗朝拜一次為榮,原來它真的可以令人置身天堂。我閉上眼,盡情呼吸,塵世的污濁都排去,仙境的靈氣侵入凡體。所謂脫胎換骨,就是指身臨墨脫吧?
藏人和U?J先生催促我快點走,男人和女人的欣賞觀點永遠不同,我覺得美的地方他們認為很平常,他們認為美的地方,呃,我也認為很美。這只能說明,我比他們擁有更能發現美的眼睛,人間處處是天堂,哈哈。爬上山頭回首,后面的騾馬和背工蜿蜒向上,緊跟著我們的步伐。
“那個天神哥哥呢?”后知后覺問。
“別人早走啦!”藏人六點鐘起床,那時候一同歇腳的背工們已經上路了。
我抓狂,“怎么沒有人叫醒我?你們還有沒有同情心啊?”我兀自哀泣無緣再見的天神哥哥,唉,他都沒有機會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
藏人和U?J先生視我如無物,直接大踏步邁過我受傷泣血的心,堅定不移的朝前方走去。
那一刻
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
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
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
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日
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
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
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
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
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
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瞬
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
只為佑你平安喜樂
謹以此詩,紀念驚鴻一瞥的門巴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