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湘院的環(huán)境因紫嫣的歸來而煥然一新,看著往日素雅的樓閣,此刻檐角懸起了流蘇宮燈,燭火搖曳間將雕花窗欞映得透亮。堂前紅綢垂落如瀑,案幾上青瓷瓶里斜插著沾露的牡丹,連酒幌都換成了綴著金線的絳紫色,在晚風(fēng)中獵獵作響。
錦袍玉帶的公子們攥著描金折扇,彼此推搡著搶占臨窗的雅座;布衣書生雖局促地捏著酒盞,卻仍忍不住伸長脖子往戲臺張望。更有那豪爽的商賈,直接將整壇陳釀拍在案上,震得銀酒器叮當作響。
賓客也比往常足足多了三倍,穿梭在人群中的少女無疑還是跟丟了黑衣人。
算下時間,這刺客是無力再跑,定是躲在了哪里。
白翊萱剛嘆一口氣,突然被搭訕的人嚇了一怔,即刻又回神了過來。
搭訕的人輕輕湊近,帶著幾分好奇與關(guān)切,輕聲問道“想什么呢?”
原來是蘇璟與柯桭薛二人,少女心下詫異,他們這般風(fēng)度翩翩的人物,怎的也踏足這市井酒樓來了?
正思量間,忽地,舞臺之上似有微風(fēng)拂過,片片粉嫩花瓣自半空悠悠飄落,與此同時,悠揚婉轉(zhuǎn)的樂聲自四面八方裊裊傳來。
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美妙景象吸引,紛紛伸長脖頸,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舞臺方向擠去,想要一睹那即將上演的絕美舞姿。
..............
“..........是舞魁!”
“舞魁!!!..........”
跟隨著一眾的吶喊聲,一蒙面紗的女子輕抬素手,指尖如蘭,在半空中劃出曼妙弧線,足尖輕點,裙裾隨之翻飛,如蝶舞花間。
她身著霓裳羽衣,衣袂飄飄,色彩斑斕間透著幾分神秘與高貴,每一步旋轉(zhuǎn),皆是衣袂與風(fēng)共舞,光影交錯。
面紗之下含著溫婉笑意,眸光流轉(zhuǎn),似有千言萬語,在這翩翩起舞中,盡顯柔情與雅致。
不過,看著聲形,好似不是紫嫣啊......
“客官且慢。”三人被眾人一同朝舞魁下臺的方向擠去,隨后被幾個小廝攔了下來:“后院暫不開放。”
隨著眾人的紛紛散去,三人就這樣呆立在原位,正當轉(zhuǎn)身打算一同離去,一名小廝開口道:“三位客官,請進。”
三人恍然一愣,跟著前往那雕花窗欞半掩的幽靜小室,透過半開木窗放眼望去有一名舞姬正對鏡梳妝,銅鏡里映出她精致卻略帶倦意的臉龐。
紫嫣強扯著傷痛為錦綾卸去頭紗,屋內(nèi)輕紗曼舞,香爐中裊裊升起的青煙與窗外偶爾傳來的絲竹聲交織,更添幾分朦朧之美。
直到進入屋內(nèi)看清拿鏡之人的臉龐,三人都大驚了一番。
“綾兒?”
蘇璟先開口道,語氣中全是疑問。
“你上的臺?”柯桭薛又接著一問。
白翊萱輕嘆一聲,心中暗自思量,大致猜出了來龍去脈。
“民女紫嫣參見小王爺。”她微微欠身,施了個端莊的禮,聲音清越如珠落玉盤。其實說直白些,春湘院雖掛著清雅名號,骨子里終究是青樓楚館,按規(guī)矩她該自稱為妾,可她紫嫣向來只撫琴唱曲,賣藝不賣身,這份清傲自守,倒讓堂中脂粉氣都淡了幾分。
“你說剛剛上臺的是你?”蘇璟繼續(xù)追問。
“不可以嗎?”錦綾故作鎮(zhèn)定,心中卻暗自盤算著如何應(yīng)對接下來的局面。
他明明記得,錦綾跳不來中原之舞,她那身子骨,堪比她的骨氣一樣硬朗。
“就不能是和紫嫣學(xué)的嗎?”錦綾反問道。
“那你現(xiàn)舞一個我再看看。”蘇璟不依不饒。
這是第一次見自己的皇兄如此較真,錦綾只好硬著頭皮,學(xué)著瞎扭了一番,勉強搪塞了過去:“哎呀你們這么盯著我,我害羞。”
“看你在臺上扭得很開放嘛。”柯桭薛補刀道。
雖說旁人都道小殿下生得一副大大咧咧模樣,定然跳不來那柔若無骨的婀娜舞姿。
可也唯有他知曉,錦綾學(xué)得邊疆的習(xí)俗舞,踏著激昂鼓點,在比試中力壓群芳,贏得過頭籌。小殿下對這方面看來是有番天賦,能將以硬轉(zhuǎn)柔,將剛勁之力化作繞指柔情,在舞動間收放自如,運用得恰到好處。
這等本事,唯有親眼目睹之人方能深信不疑,而他,便是那唯一的見證者。
不過,他就愛補補刀的習(xí)慣,也是改不了了。
“帶著面紗當然不一樣。”錦綾辯解道,心中卻暗自慶幸自己戴著面紗,遮住了臉上的尷尬。
站在后方的紫嫣看著眼前三人的吵鬧,纖細手指在衣袖掩護下,兩人眼神交匯后朝白翊萱的方向快速比劃著幾個隱秘手勢,眼睛飄向樓的最高層一處偏側(cè)雅間。
白翊萱正坐著舉杯輕啜,忽覺袖口被人輕扯,垂眸便見紫嫣指尖劃過他掌心,帶著微涼的茶香。少女喉結(jié)微動,將半口茶水咽下,劍眉微蹙捂住腹部,茶盞重重磕在檀木桌上發(fā)出悶響:“嘶……這茶……怕是吃壞了肚子。”
借著由頭丟下這句話,少女身形一閃,如靈貓般溜了出去,售后的事她也無心有顧慮,蘇璟那邊,自有殿下與紫嫣處理。
按照紫嫣的指示,白翊萱小心翼翼地前往偏間手持短刀護在身前,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謹慎,目光在四周逡巡,試圖捕捉任何一絲異樣的動靜。
然而,一番搜索下來,偏間內(nèi)空無一人,并未發(fā)現(xiàn)黑衣人的下落。
白翊萱皺了皺眉,沒有絲毫猶豫,轉(zhuǎn)身又換了其他房間繼續(xù)搜索。可找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
難道黑衣人已經(jīng)逃走了?
正準備無功而返之時,突然,一只大手從黑暗中伸出,使出全身的力氣,猛地一把將她拽進了另一個房間。
白翊萱心中一驚,還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那黑衣人便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聲音低沉而沙啞:“交出解藥!”
少女被掐得喘不過氣來,臉色漲得通紅,她拼命掙扎著,雙手胡亂地抓撓著黑衣人的手臂。
然而,黑衣人似乎鐵了心要拿到解藥,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漸漸地,黑衣人因之前受的傷,力氣開始不支,手無力的緩緩滑落,黑衣人微微一怔,黑暗中,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這白翊萱竟是女兒身?
就在黑衣人愣神的瞬間,白翊萱瞅準時機,用力掙脫了他的束縛,轉(zhuǎn)過身來。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竟是蘇錄。
白翊萱心中暗自驚疑,果然是他……
“在下自己有了好的身份,才能更好的向王爺做事不是?”
蘇錄不信。
他說這句話,當她是真傻子嗎?白翊萱心中暗自冷笑,但面上卻未露分毫。她扶著蘇錄,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是好。
少年面色蒼白如紙,捂著鮮血直冒的傷口,呼吸聲越來越輕微,身體搖搖欲墜。
“女的?”蘇錄眉頭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語氣中滿是不敢置信與嘲諷,他,一個自詡武功高強、智謀過人的男子,居然敗在了一個女子手下?
這簡直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恥辱!
“那王爺覺得……”白翊萱輕輕垂下眼簾,聲音低沉而冷靜,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我還會給你解藥嗎?”
蘇錄捂著傷口,眼神中滿是復(fù)雜的情緒:“倒是有趣至極,錦綾居然……”
是啊,錦綾為何不告發(fā)男扮女裝的事實?
難得她還不知?
不對…..
按照錦綾的思想作風(fēng),霸王硬上弓的事肯定做得出來。
那為什么…….
白洛寒….
白洛寒…….
白姓,狀元……
這個名字突然在蘇錄的腦海中回響,與“白姓”、“狀元”這兩個關(guān)鍵詞交織在一起,少年的腦中突然跳出一個很荒謬的想法,隨之又扼殺在了心中。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這丫頭敢不改姓,也太大膽了…….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他就是欣賞她這份與眾不同的膽識與魄力…….
如果說,如果說他猜的八九不離十,她沒死,那他的父王會不會也早有所懷疑?
如果說他猜的八九不離十,她沒死,還活得好好的,那他的父王會不會也早有所懷疑?畢竟,父王可是個老謀深算、洞察秋毫的人。
“阿……阿萱?”蘇錄試探性地喊出了那個名字,目光緊緊鎖住少女的臉龐,試圖從她的反應(yīng)中尋找答案。
“真的是你!”當看到少女那熟悉的眼神和微妙的表情變化時,蘇錄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世間的一切可真是奇妙啊……”
白翊萱聞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有點沉默了。
這似曾相識的相認場景……
“是阿萱的話,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蘇錄輕聲說道,他的聲音雖然微弱,但卻充滿了真誠與堅定。
說完,他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了少女的肩上,氣息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這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