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回到詩院后院的大廳內(nèi)。
此時大廳內(nèi)的眾人靜靜的圍在太子李賢的身旁,而在他們面前已經(jīng)架起了一張長桌。
秦蘇站在長桌前,與眾人相對而立。此時的他低下頭看著擺在面前桌上的那張雪白宣紙,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見他緩緩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從掛在紅木筆架上諸多的毛筆筆身上劃過,最終選擇了一支中號的潁州羊毫筆。
選好筆后,秦蘇閉上了雙眼,將呼吸的頻率調(diào)至最低。
進(jìn)京之后,李見深不止一次的與秦蘇提過要他在這場詩會中打出一番名氣來。而且那天在文淵閣與袁天罡的談話,也讓他有了這個心思。
低調(diào)與隱忍固然是好事,可是現(xiàn)在的他卻不能隱忍。極為敏感的身份使得他無時無刻不都處在危險之中。只有將自己擺在明處讓全天下的人都看著自己認(rèn)識自己,那樣別人對付起自己來才不會難么容易。
在場的眾人見秦蘇閉上眼后便就沒了動作,都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不禁都有些嘀咕。
“動了。”隨著人群中一聲細(xì)微的聲音,秦蘇將手中的毛筆蘸飽了墨,筆尖在宣紙上如同舞者般跳躍。
“好字。”在場的都是常年與書畫打交道的才子,看著秦蘇行云流水般的書法不禁贊嘆道。
秦蘇用的是行書,前世的他也研究過一段時間的《蘭亭集序》,加上二世為人在走筆上難免會有些常人難以達(dá)到的灑脫。雖然他的字不可能達(dá)到王羲之那等地步,不過現(xiàn)在看來也還算是有模有樣。
秦蘇洋洋灑灑的寫完之后,將筆擱在一旁。不無得意的瞟了眼在場的眾人,說道:“偶有所感。”
“京中繁華間,寂寞開無。已是深冬獨(dú)自愁,更著風(fēng)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在秦蘇說話的時候,早有人將他那首詞給念了出來。
“好。”立馬便有人高聲說道:“端的是好詞,寄情于物,融物于景。秦解元真乃大才也。”
有人支持,自然也有樂于唱反調(diào)的人。那一直刁難秦蘇的人面色鐵青,雖心中沒底,但還是要硬著頭皮說道:“哼,矯揉造作罷了。這梅花不往別處開,卻偏偏要開在京都來?無人賞梅了,卻還怪他人嫉妒不成?”
“秦解元所言中,梅雖零落,而香卻不替如初,豈群芳所能妒乎?”那唱反調(diào)的話一出來,自然有親近李見深的人出來反駁:“梅之傲骨,豈是其他搔首弄姿之流所能比擬?”
聽著自己寫出的這首《仆算子·詠梅》引得大家這番議論,秦蘇不由心中暗自得意。
可太子李賢此時卻只是安靜的聽著大家的評論沒有表態(tài),他似乎從這首詞中看出了別的韻味。所謂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聯(lián)想到之前十八弄打人事件,很明顯有著強(qiáng)烈的推脫意味。
李賢轉(zhuǎn)過頭,卻發(fā)現(xiàn)李見深早已不在。再看向此時頗為得意的秦蘇時,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喜。
但是這詞確實不錯,所有人都贊不絕口,沒有幾人附和那唱反調(diào)之人。眾人還在琢磨之間,那黑胖子卻是將秦蘇寫在紙上的詞,送到了太子請來的那位書院教習(xí)手上。
“此首詠梅,取神不取貌,梅之高格勁節(jié),皆能顯志。起言梅花開之處,京中繁華,卻不在乎玉堂金屋,寂寞自開,不同乎浮花浪蕊。次言梅開之時,又是深冬寒冷,又是風(fēng)雨交加,梅之遭遇如此,故惟有獨(dú)自生愁耳。下片,說明不與群芳爭春之意;“零落”兩句,更揭出梅之真性,深刻無匹,詠梅即以自喻。”那位教習(xí)先生看過秦蘇的詞之后如是說道。
書院教習(xí)先生的這番評價已然是極高了,那刁難秦蘇的人聽后就算再怎么不喜,也只能硬憋著了。
“先生過譽(yù)了,學(xué)生只是路遇花開偶有所感罷了。”秦蘇靦腆一笑,拱了拱手。
李賢看著他這番得意的模樣,卻是面色不喜。順天府的衙差居然還沒有來,這是讓他很不愉快。如若再讓這個叫秦蘇的小子繼續(xù)顯擺下去,只怕到時候再想拿他,會傷了自己在天下才子心中愛才的形象。
可秦蘇卻是很樂于見到如今的場景的,還有什么比一個淡泊名利不為浮華所波及,如傲梅一般的才子這個人設(shè)更讓人崇拜的呢?
“詞是好詞,只是秦解元如此年歲的人便有這等心境,著實少見。”眾人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書院編修王子南不知何時走進(jìn)了大廳內(nèi)。
只見王子南緩緩走到李賢面前,行了個臣子禮后接著說道:“剛剛在門外聽到有人念這詞,我還以為是哪個外放的老倌寫的呢。”
王子南是剛剛從太醫(yī)院趕來的,他這話雖沒明說,言下之意卻不言而喻。明顯是不相信,這詞是出自秦蘇之手。
“對對對。”那刁難秦蘇的人此時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說道:“這等心境像極了外放的老倌,哪像個十七八歲的人寫出來的。”
秦蘇嘆了口氣,看著滿臉清高的王子南,心想你這人怎么偏生在這個時候來了。
“身世浮沉。”秦蘇雖不喜這王子南,可是在這個環(huán)境下,自然是不能直接就與他爭吵的。
而李賢則剛好相反,在見到王子南這位父皇眼中的大紅人之后,整個人明顯都精神了幾分。如果王子南真的能抓到秦蘇是代筆的話,那么十八弄的事就好處理的多了。
“柳俊那暫無大礙。”王子南走到李賢面前輕輕稟告,而后又對著秦蘇問道:“早就聽聞秦解元才高八斗,不知可還有佳篇?”
說起詩詞文章,秦蘇自然是不怕的。要作詩他有李杜,要論詞豪放如蘇軾、婉約如柳永,要說文章更是有唐宋八大家。有著這上下五千年文化撐腰,秦蘇自然是底氣十足:“還請王編修出題。”
看著秦蘇有恃無恐的樣子,王子南眉頭一皺:“詩會罷了,何須命題?”
秦蘇皺了皺眉,冷冷的看了眼這個令人討厭的家伙。端起桌上清酒,一飲而盡。洋洋灑灑寫下了一首詩后,轟的一聲睡倒在地。
此詩一出,擲地有聲,眾人皆驚,詩中之意如落花流水,橫掃千軍。
在又一次為秦蘇的書法喝彩之后,眾人兀自品味著其中滋味。王子南的臉上也是青一塊白一塊,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而那處處刁難秦蘇的人,則更是無地自容,轟的一聲居然也倒在了地上。
此時依舊是那黑胖子,只見他也顧不得許多走上前去,對著秦蘇的詩吟誦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