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在香氣這個時代是十分奢侈的，雖然放在幾十年前，金明立正在喝的這杯東西根本算不上茶，但是現在卻已經是獨此一份了。

　　雖然定制種子在黑天登陸前就已經非常常見，但是定制茶樹苗，尤其是高寒耐受型的茶樹苗是十分少見的。

　　韓雪姬也不知道金明立是怎么搞到這份種子的，不過他家的花園里倒是種滿了茶樹。

　　“嘶……真燙。”

　　“慢點慢點……你是要趕去打仗去啊……”

　　韓雪姬的聲音，和絕大多數女性都不一樣，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可以算作低沉。

　　如果只聽聲音很難猜出她的女性，當然也很難將其誤解為男性，這種聲音也是獨此一份，不分雌雄，若是說到激動之處，就如風卷殘云，滿是磅礴大氣。

　　就算平日里，這種聲音也算不上清脆悅耳，反而更像是低音喇叭里的嗡嗡聲，似能讓周圍的空氣都共振起來。

　　金明立就正在被共振。

　　他實在沒法從這種渾厚的聲音中獲取欣快感，好在他已經聽習慣了，習慣了之后，倒能感受到這聲音的別樣魅力。

　　“小雪，我有一種預感，這次的戰役，不會一帆風順。”

　　“這種事情很常見啊，打仗哪有一帆風順的時候，就算是聶爾坎戰役，大家都覺得很完美了，你自己不也不滿意嗎？”

　　“聶爾坎唯一的遺憾就是貝克特了，他的犧牲完全可以避免，駕駛員的訓練有待增強啊。”

　　“這種事情，七分天命三分打拼，做好那三分的努力就好了唄。”

　　“你說的有道理。”

　　金明立呡了一口茶，長舒了一口氣，

　　“你不早點回去，明天又是你廣播吧？”

　　“啊……我和葉卡捷琳娜換了一下，上次我替了她一次，這次她來替我。”

　　“這樣啊……葉卡捷琳娜……是那個翻譯員嗎？”

　　“這你都記得？你記性可真好。”

　　韓雪姬有些驚訝，葉卡捷琳娜當翻譯員的時候并不多，遠東基地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會些漢語，不擅長漢語的人也會英語，只要來來回回比劃幾下，基本上都能明白相互要表達的意思。

　　需要翻譯官的場景只有在出現新的幸存者時才會出現，除此之外，就是偶爾會有商會的人雇傭一些人負責交接，但是這種情況下并不需要多么專業的人士，翻譯只是附加工作。

　　“哼……當然記得，給新來的幸存者當著我的面說我壞話，以為用俄語我就不知道了？”

　　“他說你什么了？”

　　“強制生育的那一套東西唄……看樣子她很反對這個，也不知道她從哪得來的消息，居然知道是我向常司令提交的這個決議。”

　　“就這個啊……那說你壞話的人可不止她一個，算上我，可能半個基地都在吐槽你。”

　　“吐槽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懟你的意思吧。”

　　“懟又是什么意思？你從哪學來的這些詞，從來沒聽說過。”

　　“王基經常這么說，我也不知道他從哪學來的，現在廣播站好多人都被他傳染了。”

　　“王基……是那個胖胖的接線員嗎？”

　　“這你都記得？你記性是真好，你不會把整個遠東基地的人都記下來了吧？”

　　“不至于……不過你剛才好像說你也在說我壞話？”

　　“嗯對啊。”

　　韓雪姬完全沒有自己正在貼臉輸出的覺悟。

　　“唉……隨你吧，反正制度就是制度，是為了適應長遠而整體的需求而設立的，短期內的抱怨不是影響因素。”

　　“我知道，反正說了你也不改就是唄。你又不是女的……”

　　韓雪姬小聲咕嚕了幾句，之后起身走向房門。

　　“那我先走了，金參謀，祝您武運昌盛。”

　　“不送。”

　　金明立轉身又琢磨起作戰地圖來。

　　韓雪姬在門口停了一下，轉頭看了看房間內的金明立，這個男人的背影隱藏在煤油燈照不到的陰影里，似有些單薄，又似與整個世界的黑暗同在。

　　如果常滿津是人類的太陽，那么金明立，大概就是隱于云后的月亮，在太陽照耀不到的那半片世界里，月亮如同蒼穹的巨眼，在云縫中監視著黑暗的大地。

　　“金參謀，你為何要姓金呢？為何要當參謀呢？”

　　韓雪姬的聲音沒能共振到金明立的耳朵里，金明立依然在看著他的作戰地圖。

　　韓雪姬轉身，走向外面黑暗的夜色里。

　　…………

　　元2077年7月3日當地時間07:11，艾米鎮

　　這個遠東基地領地內唯一的城鎮，也是目前唯一由人類占領的城鎮，此刻熱鬧無比。

　　整個基地40萬人里可能有接近三分之一來到了這個小鎮，一時間整個小鎮喧鬧非凡，讓人產生一種身處幾十年前的錯覺，而這其中最為熱鬧的就是艾米鎮的碼頭。

　　碼頭上整整齊齊停著數艘駁船，這里面不僅有遠東基地的所有駁船，還有從北冰洋那邊租來的兩艘小船，小船的船主們身處這人頭攢動的碼頭，把自己的眼睛瞪成了燈泡，他們今天一天見到的人數，趕上了他們過去一年見到人數的總和。

　　五駕機甲被分裝在了三條船上，山嶺級因為太重所以獨自一輛，貝爾塔級兩艘放在了一艘船上，常煊倆的盤古級和榫級放在了一艘船上。

　　像機甲這么重的東西如何運到船上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好在工程隊不負眾望的解決了這個問題，現在山嶺級正靜靜的躺在駁船上，龐大的機身平躺在駁船里，如同躺進了一個順水漂流的棺材里一樣，它的四肢被各式固定裝置固定住，底部又加裝了大量的木板作為緩沖，整個機甲仰望天空，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其余四艘機甲，則倆倆一組坐在船頭船尾，背對背呈體育坐式，似在思考自己那漫長而缺少能方的一生。

　　“呃……常……司令，這個機甲抱膝蹲坐的樣子……怎么感覺……”

　　“不是我干的。”

　　常滿津慢吞吞的說了一句，這位老司令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充滿了滄桑，但是常煊倆聽完卻非常想笑。

　　常滿津年輕時，也是被二次元文化荼毒的中二少年，雖然現在以他老成的樣子，很難想象出他年輕時干過哪些蠢事。

　　現在整個基地里也沒有多少年齡比他大的人，因此常司令年輕時的事情，本應化作風中的塵埃，無人知曉了。

　　然而常煊倆可還都記得呢。

　　“有什么問題嗎？”

　　在一旁的捷列什科娃問了一句。

　　“呃……沒，就是這姿勢有點熟悉……”

　　常煊倆小聲嘟囔了一句，其余幾人沒有聽清，也沒有多問。

　　常滿津看著大河里的駁船，它們順著河流一字排開，延伸到碼頭的盡頭。

　　遠東基地大半的家產，都堵在了這次戰役中，都填進了這幾艘船里，

　　而現在，它們要起航了。

　　常滿津看了看身邊，他的身邊，是參加這次戰役的五位駕駛員，大家或坐或立，都在凝視著那些船。

　　“那么……駕駛員們，上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