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滿天星斗。
海似賢陪著昭帝在御花園里走,暗黃色的龍袍在影影綽綽的花叢里若隱若現。
“你說,朕要不要把文歡召回來?”這幾天好幾個人都在上書,要把文歡召回來,換另外的將軍。誰都知道,這要一換,那兵權可就不在文歡手上了。
“陛下想要召回來就讓小姐回來吧。”海似賢聲音優柔陰暗,雖然和十年前的書生形象差不太多,但還是多了些不一樣的感覺。
“老六不是朕的孩子,但朕還是想要好好照顧他長大。可是晴兒卻說,不想讓他認賊作父。后來老六走了,晴兒也走了。”
“娘娘在天有靈,一定會看著陛下的。”
“她不會看朕的,”昭帝抬頭望天,星漢燦爛,“去年的這個時候,文歡是不是剛從西北回來?”
“是,小姐在西北,”海似賢頓了頓,遲疑道,“不是特別好。”
“西北那種地方,哪能過得好?她剛到那兒的時候多大?六七十吧,半大孩子能知道點什么?”
海似賢默然,“陛下也是人,”
“朕也是人,朕也不傻。你,裴越,文歡,還有那站的一桿子老臣新臣的,哪個不希望朕早點死?朕當初就沒想到要坐這個皇帝,若不是被他們推了上去,朕現在,”遠處似乎是有人,宮燈的光淺淺,聽聲音,應該是個小宮女。
“誒,這里剛剛是不是有人呀?”
“朕現在,就是個閑散王爺,帶著自己的妻女老小,游山玩水。文歡也會是我的女兒,是整個大昭的郡主。朕會讓她風風光光嫁人,永遠是她最堅實的依靠。老六也不會早夭,現在也該有十一二了,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朕得好好看著他,讓他聽師傅的話,學知識,長本領。騎馬射箭,琴棋書畫,一定是頂上乘的。”
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兩個人就站在海棠花從里,默不作聲。
“我記得應該就是這里吧,錦兒你說呢?”被喚作井兒的小宮女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在草叢里翻找什么東西。緊接著,提著燈的另一個小宮女也蹲下來,一塊扒拉什么東西。
“誒!找到了!”
“噓,小點聲,你還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干什么嗎?”
“好好好,我的好井兒,現在咱們快回去吧。”兩個人準備離開,沒注意到樹叢后面的昭帝還有海似賢。
“陛下,奴才現在就去處置這兩個違反宮規的宮女。”海似賢準備離開,昭帝卻把人叫住,說,“看看她們要干什么就行,沒什么大事就不用伸張了。”
海似賢有些詫異,隨后便應了一聲,“諾。”
井兒找到東西后,就趕緊回了自己的屋。她家是海郡的,前幾年海賊猖獗,父母都被殺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也因為自己容貌還算比較突出的,這才被人選到宮里來了。
那東西是她爹一直藏著的東西,別人以為是什么寶貝,也因此海賊一靠岸就把她父母全殺了。
她抱著東西一路狂奔,受了恩人的幫助這才僥幸活命。
盒子被密封住了,除了暴力破壞就永遠也打不開。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來傳話說,海公公要來找一個人,全屋子里的宮女都被叫了出去,站成三排。
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平常見到最大的貴人除了嬤嬤就是各個宮里的總管,幸運的話還能遠遠見上一面穿金戴銀披紅著翠的娘娘。
這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得罪不起。
海似賢一圈一圈地打量這些小宮女,手上無一不是因為常年搓洗衣服而生出來的厚繭。鞋子也不合腳,有的都磨出來腳指頭了。
恍惚間,余光突然看到一個人,文歡?
怎么可能,她遠在西北,怎么可能待在這宮里面做一個小宮女呢。
但越看越是覺得相似,越看眉眼越像。
只是文歡的眼睛狠辣無情,而井兒的眼睛單純無辜。
“你多大了?”
“啊?”井兒沒想到海似賢會站在她的面前,她腦海里都在想會不會是昨晚偷偷出去被人發現了。
“公公叫你呢,怎么不說話?”嬤嬤暗暗掐了一下井兒的軟肉,疼得后者輕呼一聲。
“奴婢十四,下個月生辰就十五了。”
海似賢點了點頭,拂塵輕輕掃過井兒的衣角,帶起一陣混著檀香的風。
有人看到井兒得了海似賢的青睞,暗中咬牙,眼神里面的不服氣是怎么也蓋不住的。
“公公,昨晚井兒她偷偷跑出去了,相比不知道是和哪個不知死活的太監茍合呢!”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別人不知死活,你個死丫頭不知死活到是真!”其中離得近的一個嬤嬤直接扇了她好幾個巴掌,臉頰瞬間腫起來了。
“住手,井兒昨晚真的出去了?”
“是,是的,我聽說御花園海棠開了,所以就想著揀些海棠花曬干做胭脂。”
明顯是謊話,但海似賢還是繼續問下去,“那為什么不白天去?”
“白天貴人大多都在花園里賞花,奴婢要是去了,萬一沖撞了貴人那,絕對是砍頭的大事。所欲奴婢只好昨天夜里悄悄溜出去,揀些花兒,留著做胭脂。”井兒話很軟,帶著江南的風味,再加上眼神里的迷茫和膽怯,簡直就是文歡的對立面。
“行了,女孩子愛美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再計較了。但你夜里偷偷溜出去,卻是犯了忌諱,罰你三個月的俸祿,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海似賢雖這么說,但眼神一直看向最先挑事的那個小宮女,其中警告意味十分明顯。
本以為這場鬧劇就此而止,所有人也都安生了幾天。
沒想到,過了三天,井兒和那個宮女再次發生矛盾,兩個人糾纏打斗到了一塊,頭發衣服都被撕亂了。
嬤嬤來了,說把兩人都送到慎刑司這才安靜了些。
但,當天夜里,那個宮女悄悄起身,走井兒緊隨其后。到冷宮那里的井的時候,井兒被重重一推,然后整個人都沒了意識。
等到再次找到,已經是三天后了。
有人在冷宮的井里打撈起一具尸體,雖然臉被劃花也因為泡水而腫脹潰爛,但根據當天的衣著還有身形來看,那就是井兒。
井兒的好朋友說那個宮女和她一直有矛盾,這次絕對是她下的黑手。
宮里鬧出來人命,這可是件大事,宮女很快就被一條白綾給賜死了。
井兒很快被人遺忘,深宮里的人多了去了,誰也可憐不得誰,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