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都的港口處，一群人拿著鐵鍬棍棒等虎視眈眈地堵在太守府。領頭的幾個人錦衣華服，大腹便便，是青都的幾大商賈。

　　徐行停在內院，一身青布麻衣，身上唯一稱得上值錢的也就那根從小戴到大的紅繩了，上面有個小小的金珠。

　　“大人，這樣下去不行啊，”幕僚急得腦門冒汗，一直用袖子擦來擦去，反觀徐行，倒是鎮定許多。一年光景，徐行滄桑了許多，還沒有成家的他，倒是先生了許多華發。“再等等，再等等。”

　　“大人，再等下去你我都沒命了，大昭幾百年沒用那鐵皮怪物不也是沒覆滅嗎？”

　　徐行默然，不回答幕僚的話。

　　青都最厲害的是貿易，與外洋貿易，與其他郡貿易，自然少不了運輸。

　　鐵皮怪物的引進，直接沖擊了當地商賈的利益。小小的蛋糕被瓜分了，自然會惱火，要反抗。

　　可是大昭如今早就不復當年的繁華了，一昧地墨守成規究竟是好是壞，誰也不能定奪。

　　徐行想起來他離開長安的時候，滿城盡帶黃金甲，極致的絢爛。從小夫子他讀長安的文章的時候，“滿城煙柳，草色微盈。時春秋盛典，歌臺暖響，玉骨冰肌，風流蘊藉，”他便決定一定要去看看長安。

　　心里的長安就是一個繁華又頹靡的城市，就跟青樓楚館的女子一樣有帶人沉迷的魅力。哪怕如今年輕不再，卻依稀可以辨別出當初的風華絕代。

　　燕都——

　　如今雖是七月多，但燕國的雨打在身上還是透了點涼意。高墻白瓦之下，是謝小將軍一個人獨酌的落寞。

　　“你今日是怎么了？”謝允臨做到自己兒子的對面，他如今剛過不惑之年，正是一個男人最為風光的年歲。早朝的時候一個文官明嘲暗諷謝川打了敗仗，揚言道不能讓一個人守著大燕的兵權。結果因為這個文官的妹妹是燕皇目前的心頭好，謝川手里的大半兵權都被奪了。

　　“平常他們跟你嗆起來的時候你也沒多說什么，怎么這次就吵起來了？”燕皇早就想要撤謝家的權力，這一番弄來，倒是給了燕皇便利，順水推舟卸了謝家的大半實力。

　　“因為煩，”他煩躁地揉了揉腦袋，本來就沒好好綁著的頭發現在更亂了，噘著嘴，眼神又冷又囂張。“本來就說了做做樣子，牽制住昭國的部分兵力就好。要不是他們在后面不給糧食，我也不至于連拼一把都實力都沒有。”說完，他就使勁往后一趟，整個人癱在藤木椅子上。“忠君報國，忠的哪門子君？我看是終于的終吧！”

　　謝允臨拿著玉笛敲了敲桌子，提醒他，“隔墻有耳。”

　　“知道了，”他拖著長音，擺明了不想多談，“那你來干嘛？”

　　“我來看看我兒子不行？”

　　“您可別了，小時候八輩子都不見你來看我。現在想起來關注我了，開玩笑呢！說實話說實話，快點，沒時間陪你浪費。小爺一會還要去浪一浪，摘片最紅的楓葉送人！”

　　謝允臨哂笑，這小子，成天瘋瘋癲癲的，想起來一套是一套，不想動的時候誰叫都不行，想去的時候哪怕是千丈懸崖都要去爬一爬。

　　“你見到文歡了？”

　　月余沒有再聽過這個名字，乍一聽，還是覺得自己能見見她的。

　　小獅子炸起來的毛順了下去，整個人蔫蔫的，比霜打的茄子還要可憐。

　　“見到了，很厲害。”

　　“嗯，”謝允臨應聲，“和她母親應該一樣。”沒有說出名字，但提到她的時候謝允臨老謀深算的眼睛里只有單純的懷念和愛戀。

　　“你娘從來都知道我不愛她，卻還是被逼著嫁給了我，”他看向自己的兒子，十七年了，小小少年都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你娘走的那天，你問我為什么不哭。”

　　“我說，因為你娘解脫了，不用傷心。你娘本來可以有更好的歸宿的，我也有機會找到自己愛的人。但很多情況下，人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時候。”

　　“那我是不是該慶幸，你們并沒有把對婚姻的不幸轉移到我的身上？”

　　“你是你，是一個獨立的人。我和你娘厭惡的不是婚姻，而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亂點鴛鴦譜的人。你說，你是不是很討厭那些讓你去公主的人呢？”

　　“這很自然啊，要不然我也不會去昭國，我閑啊！”

　　謝允臨搖搖頭，兩個人就坐在院子里，聽風聲，看日落，倦鳥歸林，人聲漸悄。

　　“爹，你說，我有機會和她在一起嗎？”

　　“按我們老謝家的傳統，”他捏著下人送來的點心，頓了頓，然后悵然道，“估計不能呢。”

　　“你可別咒我。”

　　“你只見了文歡幾面罷了，就想到以后了？那人家姑娘知不知道，你未經允許先給人蓋了戳？”

　　“沒有，”他回答得坦坦蕩蕩，一點也不見扭捏或者說這個年紀常見的害羞。

　　“她要嫁，我從長安一路鋪紅裝鋪到燕都，她不嫁，”他想了一下，“成為第二個你也就是最慘的下場吧！”

　　“臭小子，翅膀長硬了，還敢笑話你老子！”

　　……

　　未來如何，我們誰也不知。每個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被后人一筆帶過，成為歷史車輪下的一粒煙塵。

　　昭帝下旨，召回徐行。

　　徐行來的時候，還把外洋師傅帶了過來。眾人沒見過金發碧眼頭發天生卷五官深邃的外洋人，一個一個跟看猴戲一樣，或者就是有人害怕，跟自家小孩說，你如果不聽話，就讓洋人把你捉起來吃了。

　　外洋師傅叫艾斯利克芬，漢語說得很正，聽起來也比較舒服。

　　“陛下可以叫我艾斯，”他右手放在左胸口，行了他們國家最為正式的禮節。

　　“艾斯，你說的火車是什么樣子的？”昭帝今天穿了一身很隆重的龍袍，本身就繁瑣非常，再加上長久不鍛煉，身上的肉也是越堆越多。現在一坐下來就能看到肚子上層層的肉。

　　“尊敬的陛下，請允許我來介紹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火車。它不需要人力去拉動或者推動，只要有煤炭有蒸汽，就可以拉動比它本身重十倍千倍的貨物。不光如此還大大縮減了時間，一個月才能走完的路，火車只需要一天到兩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