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二年冬月,太妃蘇氏暴斃。
平康二年臘月,太皇太后受蘇太妃之死打擊過重,纏綿病榻不久薨。舉國哀喪。
平康二年除夕,朝華夫人國孝期間再度設宴碧海潮生閣,宴上千名金鑾衛闖入殿中以清君側之名拿下殺侄篡位的亂臣賊子平康帝。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倒臺了,玉璽在永安宮,本宮一旦撤回勢力,陛下以為你還剩幾分兵力?”宴上一身華服的女子睥睨席下。元相宜抬手,金鑾衛壓著一臉不可置信的平康帝離去。滿席賓客或作鳥獸散或喋血當初,她給自己倒了一樽梨花白,遙敬南方高懸的月。
次日,改年號奉天,以昭和帝長子江重陵即位,時奉天帝年僅七歲,朝華夫人垂簾聽政,與武氏分庭抗禮。
元相宜接手朝政,忙得腳不沾地,帶回陵兒一事只得一推再推,心里難免歉疚,只是眼下有更要緊的事。
奉天五年,由一場貪贓引出五年前武氏勾結敵國的罪證,滿朝驚駭。朝華夫人收歸武氏兵權,不論男女老幼滿門抄斬,五百余人足足殺了三日才殺盡。貴太妃武氏自知窮途末路于永安宮白綾自盡。此番通敵罪牽連相關人等皆處以酷刑,玉京血流成河,百姓紛云朝華夫人暴虐成性。暴政之下必有反抗,然而朝華夫人所握權勢滔天,手握虎符兵力強盛,凡有異聲鐵騎之下焉存完卵?于是萬籟俱寂。
同年,朝華夫人揮師南下,大魏鐵騎踏破南疆蠱師直抵南疆國都大岐。三十里龍攆華蓋儀仗迎昭和帝歸,南疆歸還大魏城池并獻千里林地求和。七年寄他鄉,七年別離恨,一朝雪。
“阿阮,”七年不見,江玄瑾清減許多,眉心多了一道剜疤,過去少年天子的桀驁淡去許多,因著過分瘦削了顯得頗有些滄桑,只是看向她時的目光依舊如故,“辛苦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撲入他懷中縱聲長哭。
武氏薨后,她詢問陵兒是否要遷宮,陵兒以住慣為由拒絕。元相宜覺著十二歲也應該獨立便未做多想,也許是兒子與父親親近些,陵兒倒是與他多年未曾謀面的父皇相處極好。
江玄瑾回來后,因著要休養一時仍是元相宜聽政,不過有他幫襯日常政務便輕松許多,兩人偶爾也會尋著閑暇把酒當歌,回味回味糟心的前半生。
“還記得你當初是怎么對我一見鐘情的么。”元相宜喝得醉醺醺,坐在驪山居院的海棠林里纏著他問。
“寡人怎么不記得是對你一見鐘情了。”江玄瑾撫著她的青絲打趣道。
“唔,怎么就不是一見鐘情了。”元相宜哼唧道,“就算你第一眼看上的是我手里的糯米雞,也不妨礙你看上做糯米雞的我啊。”
當年江玄瑾剛從民間回來,什么宮廷御膳都覺著稀奇愣是嘗了個遍。可這山珍海味偶爾嘗嘗還好,日子久了越來越膩難免懷念民間的清粥小菜。可宮廷御廚佛跳墻不在話下,諸如粗糧饅頭烤紅薯就實在是太過為難。這日元相宜表演完正準備換了衣裳吃點帶來的糯米雞墊墊肚子準備下一場。江玄瑾換了件小太監衣服冷不防就闖進來,一眼相中了還冒熱氣的糯米雞,元相宜更衣到一半發現糯米雞失竊氣不過要打他,結果系帶沒系緊大戲袍一滑被他看了個遍。這次半是為了負責半是為了糯米雞把她娶進了宮,后來日久生情乃至如膠似漆。至于新婚夜撬墻角純屬胡扯,不過是江玄瑾飯后積食硬拉著她繞驪山居院逛了五六圈,又拉著她做好吃的單純把武蔻青給忘了而已。
元相宜想,他們之間要過太多誤會,若要一件件細究起來恐怕終其一生都要在算計中度過。但她知道,他們是否相愛這個問題,哪怕闔宮都懷疑過,糖醋也懷疑過,曾經的自己也懷疑過——江玄瑾卻是從始至終,沒有一點兒害她的想法。巫蠱之禍封宮是無奈之舉,卻也是為了隔絕闔宮的陷害。小產之事是始料未及的意外,沒料到武蔻青的勢力已經滲透進驪山居院。將陵兒交與武蔻青,則是為了防止陵兒受傷——摔斷了腿已是警告,況且那時不諳世事的她還不知朝堂上已經是怎樣的黑云壓城,他能力排眾議保下她有多難。
只是,她是否也從始至終沒有想過害他呢……
元相宜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