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爽快!姑娘你會什么?麻將牌九擲骰子,隨你選?!焙暮P那榇蠛?。日子都過迷糊了,今天總算遇著件趣事兒。
“???我都不會??!”翠娥姑娘忽然慌亂起來。這些個玩意兒,她聽是聽說過,但從來沒碰過??!
胡四海笑意更濃?!澳沁@樣吧:擲骰子。不過我也不占你便宜。咱們這樣:大街上隨便找個人,寫個點數揉成紙團,然后咱倆誰擲出點數更接近紙團里寫的數,就算誰贏!怎么樣?”
“這法子好。聽天由命。就這么辦!不過,你是這里人,為了防止跟別人串通,這個寫點數的人,得我來找。”
胡四海嘿嘿一笑?!皼]問題。姑娘請便?!?p> 不一會兒,翠娥便拽著一個笨拙的青年走了進來。此人有些愚拙,翠娥一進鎮子就看見他蹲在地上玩泥巴,所以印象深刻。即使全鎮子的人都聽命于胡四海,這位笨青年也絕不會。
三只骰子在竹制的骰盅內劇烈碰撞,發出清脆而急促的聲響。
“二三六,十一點?!贝涠鸫蜷_骰盅后,對自己生平第一次搖出的點數還算滿意。
“六六六、六六六……啊!這臭手!……”胡四海的骰盅打開了,遺憾的是只有兩個六點,還有一個五點。他作為一個老賭徒,居然沒能搖出想要的最大點數,顯得有些失落。
“老板,咱又不是比大小,你技術再精湛也沒用吧?再說,不就只差了一點嗎!”翠娥有些奇怪的問到。
“啊哈!習慣了習慣了。一搖篩子就忍不住要出三個六!見笑啦!”胡四海不以為意的答。
“好了?,F在咱們的點數都有了。只要再打開那個青年寫的數字,就能立判輸贏了?!贝涠鹩行┡d奮。
那個寫好的紙團,被賭坊的伙計從柜臺里恭敬的捧了出來。寫字時青年背對著大家。為了公平,胡四海和翠娥也都不看。自始至終,那張紙都沒挪過地方,絕不存在調換的可能。
“且慢!”就在伙計馬上要打開紙團時,一個略有些蒼老的聲音突然打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須發灰白、一襲青衫的老夫子踱著方步,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近前。
“姑娘,這賭局有詐!”老夫子說。
胡四海瞬間挑了挑眉毛:這那里殺出來的糟老頭子?
“如此公平的賭局,簡直可以載入史冊了,何詐之有?”胡四海有些急躁,想要將賭局完成。
“世人說:十賭九詐。我老夫子卻要說:十賭十詐。”老夫子走到翠娥與胡四海之間,自己找了根條凳坐了下來。
“姑娘,你知道剛才那寫字的傻小伙叫什么名字嗎?”老夫子問。
“不知道啊。我又不想認識他,就沒問。他聽說我會給他糖吃,就跟我來了。”翠娥疑惑的答道。
“姑娘別理這老頭。馬你還想不想要了?咱們還是趕緊……”胡四海明顯急了。
“他叫劉十七。因為他前面有十六個哥哥姐姐。他的哥哥姐姐都有名字。可他因為在生產時難產,生了兩天兩夜,生下來時都不會哭,小臉憋得像個紫茄子,差點就沒命了。幸好當時有位江湖游醫經過,針刺五大奇經鬼穴,這才保住了性命??上X袋里的先天不足沒法彌補,智力便有點低下。所以他的父母也懶得給他取名字,就直接叫他劉十七?!?p> “這跟我們的賭局有什么關系?”翠娥仍是不解。
“你找他來寫字,是不是覺得即使全鎮子的人都聽命于胡四海,這個傻孩子也絕不會?”
“對呀!難道不是這樣?”
“你的判斷自然沒問題。但你忘了一件事:這個賭法是誰提出來的?他在提議這個賭法時,難道就不會站在你的角度推測?”
“那又如何?他仍是左右不了劉十七寫什么數字!”
“劉十七,劉十七……那是他的名字??上B姓氏‘劉’都不會寫。他沒學上,沒書讀,一輩子只會寫一個數字:十七。”夫子眼中滿是悲憫。
“?。。【故沁@樣!”翠娥姑娘大驚失色。急忙搶過伙計手中的紙團,打開一看,歪歪扭扭的兩個墨字,果然是:十七。
胡四海手中的骰子,在老夫子說完上一句話時,便已經碎成了粉末。眾人只聽見他“喝!”的一聲大叫,然后便看見立在廳堂中央的大石骰子,升了起來。托著它的,是胡四海的右手。眾人感覺平舉起來的骰子,能把天遮住。
“只手遮天撼山骰,江湖排名第五的人物,居然躲在這種小鎮子里騙小姑娘,你不害臊?”老夫子雖然也像眾人一樣驚的面無血色,但還是說出了賭坊老板的真實身份。
胡四海一被揭穿,便有些愧色。然后他心一橫“既然被認出來了,我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們都滅口嘍!”
話音未落,手中的骰子便像山一樣,朝著翠娥姑娘和老夫子砸了下來。翠娥姑娘已經嚇得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就那樣直挺挺的站著,等著自己被砸成一攤肉泥。
“刺啦”一聲金石撞擊聲,大石骰子忽然擦著翠娥姑娘的鼻子尖,旋轉著倒飛回去。胡四海也被倒轉的力量沖擊,左腳慌張后退一步,然后踩碎青石地面,深陷碎石之中,嘴角一絲鮮血慢慢溢出,顯然受了重傷。
他將骰子“轟隆”一聲重重放下,身邊的賭徒哀嚎著四散逃竄?;彝辽⑷ィ粋€手持鋼刀、身穿盔甲的男子站在了姑娘和老夫子身前。剛才那一刀,顯然是這男子出的。
“四兩撥千斤,卻是用重刀來施展,好俊的刀法!恕老夫眼花:剛才大俠一共砍了十……二刀?”老夫子被嚇得氣喘吁吁,但還是驚嘆于剛才精絕的刀法。
“這不重要。撼山骰子,你殺人越貨的事兒,我管不著,也懶得管。但這姑娘,你動不得!今天是我來的及時,如果晚一步,她死了,你必然會受到這世間最殘酷的刑罰。你的二十三位夫人和四十個孩子,以及所有你認識的和認識你的人,也都會難逃一死。所以,滾到山林里去養老吧!”持刀的男子面無表情的說。
胡四海胸膛里仍在氣血翻涌。他一邊聽,一邊猜這刀客的身份。等對方講完時,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位是誰?頓時心頭一驚:除了霸刀,誰還能用這樣的手法和口氣跟自己說話?然后胡亂沖撞的氣血瞬間失控,一大口鮮血噴薄而出,在大石骰子上印出一片斑駁。
“多謝……多謝大俠教誨。胡某知罪了,告辭!”說完,左手握拳,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呼出,再一聲大喝,擊到石骰子上。他走出賭坊大門后,石骰子“嘭”的一聲,碎成一地。
胡四海離開后,賭坊里安靜了有三個呼吸的時間。然后眾人又在一炷香的時間里將能搬能拿的東西都一搶而光。偌大一座兩層宅子,轉眼間空曠而冷清。
只剩下三個人沒走。
翠娥姑娘下意識的往老夫子身后躲了躲。然后又意識到:這看著風一吹便能倒的老夫子,又怎么可能救得了自己?看來這次出逃是失敗了!
霸刀將刀入鞘,對著姑娘和老夫子。眼睛死死的盯著老夫子:瘦弱,須發間皆有霜色,臉上皺紋深刻,背有點駝,但在這個年齡的人群里也算身形硬挺了。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這手無寸鐵、看起來又弱不禁風的老者,卻給了他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老者在人走光之后,忽然神色舒緩,笑著對霸刀說:“回去吧。這孩子,我來照看著?!?p> 霸刀滿眼迷茫:你誰啊?口氣這么大?他想出刀,但對方身上雖然感覺不到任何氣勢,他的刀卻怎么出,怎么別扭。
老者說完話,不再理他。拽著翠娥姑娘的袖子,轉身便走。
霸刀知道,即使感覺再不對,他都該出一刀。不然,對天子沒法交代,對自己也沒法交代。于是,奮力向前一躍,出刀。
老夫子頭都未回。只在他刀鋒將至前的一剎那,輕輕的將翠娥姑娘向一邊推了一把,然后霸刀看見他的兩根手指在自己刀身上彈了彈,他便稀里糊涂的滑到了另一邊。眼角的余光,掃到了刀身上,多了一個心形的孔洞……
霸刀收了刀,按下驚懼的心情,給翠娥姑娘和老夫子各行一禮,然后什么也沒說,轉身就走。
翠娥姑娘看的目瞪口呆:這就走了?什么情況!然后回頭瞪著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老夫子的臉看。
“見到長輩,不得如此無禮!”老夫子裝模做樣的端起了架子。事實上,那些迂腐的綱常禮儀,是他最厭煩的東西。
“敢問老先生高姓大名?翠娥感謝相救大恩!”姑娘竟施施然行了一個標準的晚輩禮。
老者沒好氣的將玉佩和寶劍塞回姑娘手里?!翱瓤?!你以后呼我一聲舅父就行了。走吧,長公主殿下!翠娥?李翠娥?取的什么破名字?……”
翠娥姑娘一聽大驚失色:舅父?!長公主……原來自己的老底老夫子早就知道了!等等……
“舅父!您不是在五百里外的南山郡嗎?”
“舅父!您剛才用的什么手法嚇走霸刀的?”
“舅父!您怎么找到我、認出我的?”
“舅父!我覺得翠娥這名字很好??!”
“舅父!我娘從小教我背的‘君子不器,若水不爭。萬物并作,復歸無形。上德若谷,大音無聲……’到底什么意思?東抄一段《論語》,西抄一段老莊……哎呦!舅父!您敲我頭做什么???!”
天子長女逃宮,別人可以不知,老夫子卻必然是第一個接到飛鴿傳書。長公主殿下一路騎著御用千里馬順著官道走,路上還干了票打劫的買賣,最后居然拿著本命玉墜(這羊脂玉墜還是他老夫子當年親手雕的呢?。┤パ鹤①€博,這行蹤還怎么隱藏的住?自己妹妹果然守信,未將君子劍法傳授他人,只是這口訣教會自己這外甥女,是幾個意思?逼我親自傳授?等等:什么叫東抄一段西抄一段?!你雖是天朝大國的長公主,陛下最寵愛的帝姬,但你也是我陳某人的親外甥女,教育你可是天經地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