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點多,當孟緣坐在市五中初三三班的教室中,開始日復一日枯燥而平淡的學生生活時,一輛警車來到了市區江邊的龍騰小區,郊區派出所的所長李佩茹親自帶隊叩開了沈晴家的房門。
接到群眾舉報,“晴格格”扭曲火災現場的事實,繼續散播封建迷信視頻,這對清江市的精神文明城市形象造成了極惡劣的影響,按照治安管理條例,公開道歉并且注銷平臺賬號,在罰款的同時,將處于15日以下的行政拘留。
“我到底是得罪了誰?是行業的惡性競爭,其它主播眼紅我躥紅的速度太快?”
“以后得小心謹慎才行,絕不能再掩耳盜鈴,以僥幸的心理干出這種蠢事了。”
坐上警車的沈晴依舊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就這么被迫注銷了賬號,并且被判處15日以下的行政拘留。
一輩子沒進過派出所的沈晴,就這么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二進宮”,行政拘留倒是其次,關鍵是以后怎么辦?
迷茫,彷徨。
“鬼童”這個題材肯定是不能用了,以前的努力也全部都打了水漂,難道真的要找一份工作,拿著微薄的收入,最后結婚生子圍著灶臺打轉被生活折磨成黃臉婆?
市五中,上午最后三節課結束后。
“孟緣,你中午吃什么?咱兩一塊兒吧。”沈佳豪跑到孟緣的課桌前,好奇的撫摸著質地柔軟的體恤衫,問道:“你這Armani的衣服不會是真的吧?”
“假的,地攤買的便宜貨。”孟緣隨口敷衍:“學校附近的面館啊,去不去?”
“你這衣服是正品,不是假的!”一只纖細而白皙的手伸了過來,宋麗麗在孟緣的體恤衫上摸了摸,很認真的說道。
宋麗麗的母親曾經的職業是模特,所以耳濡目染就對這些奢侈品有著更深刻的認知。
“正品得不少錢吧?”沈佳豪錯愕而夸張的問道:“你還騙我說是地攤貨,誰給你買的啊?”
正是下課的時候,同學們陸續從教室門前走過,半間教室都聽到了沈佳豪的大呼小叫。
“一件體恤衫得2000塊錢左右吧......”宋麗麗極為驚奇的看著同桌孟緣,這才短短的幾天沒見,連牛奶都喝不起的他,居然穿這么貴的衣服,用那么貴的手機。
“Armani,iPhone手機,你這是來炫富了啊!”沈佳豪豎起大拇指,夸張的贊嘆道:“原來你才是隱藏最深的富二代,厲害!”
“都跟你說了是假的,地攤貨......”孟緣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語的看著沈佳豪,如果不是昨晚住在王府酒店,今天來不及換衣服,他說什么也不會穿這身衣服來教室。
“......”準備去廁所的周佳玲,扭過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就順著人流走出了教室。
得了,這里還有個知情人。
孟緣擠開沈佳豪走出了教室,趴在欄桿上曬著太陽,俯視著校園里的人流和景致,也在斟酌著江北那套復式樓,會給母親江淑芬帶來多大的沖擊。
九月份馬上就要結束了,趁著國慶節搬進復式樓,那輛科尼塞克短時間內辦不下牌照,是不是應該再買一輛新車,但是母親沒有駕駛證,是不是應該再找個司機哪?
她這輩子圍著田間、灶臺打轉,也到了該享福的時候了,在人才市場上招聘的司機不知根底,還是跟李梵音打個招呼,讓特種兵小王和房車助理小清暫時伺候母親吧。
瘸子里面挑將軍,小艾的性格浮躁、多嘴多舌,謝爾蓋.烏索揚是外國人,臉上又有刀疤,他們兩個不適合......
“咦,他還有點小帥,以前沒看出來啊.......”
“什么眼神啊,他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
“沒關系,總會長大的嘛......”
同班的三個女孩也趴在遠處的欄桿上曬太陽,彼此躲躲閃閃的目光和促狹的笑容以及一語雙關的羞澀,不斷的朝孟緣這邊隱晦的看來。
被調戲了......
充耳不聞的孟緣,轉身朝教室內走去。
逆反先天之后,孟緣除了虛室生白、夜能觀物之外,這數十米內的心跳聲、呼吸聲乃至螞蟻爬行的聲音,都瞞不過他的這雙耳朵。
金燦燦的陽光照耀著這座城市,每個人都在為了生活努力工作的時候,在北郊殯儀館的遺體整容間內,楊采妮已經結束了上午的工作。
安靜而又肅穆的遺體整容間內,陽光似乎望而卻步,只憑借著明亮的燈光把這里輝映的纖細可見,干凈而又整潔,甚至是纖塵不染。
悠揚的“故鄉的原風景”從筆記本電腦中重復播放,那溪水淙淙流淌的聲音和樹葉婆娑的聲響,才能讓她置身于大自然的懷抱中,暫時忘卻深深烙在腦海中的痛苦記憶。
她身穿樸素的白大褂,卻依然是身材高挑,風姿綽約;不施脂粉,卻難掩麗質天生,她就像是夜色中的水仙花,在不被人問津的角落里,獨自綻放著屬于這個年齡的芬芳。
而淡漠眼神里的那些哀傷,自父母、丈夫和孩子都因車禍離世后,就再也不曾消散......
“房間號怎么找不到了?”楊采妮登陸了風靡直播平臺,輸入了檢索字后,茫然無措的呢喃自語:“是不做這個行業了,還是觸犯了治安管理條例,被人舉報了?”
一碗餿了的隔夜飯,吃下去一定會腹瀉,這是最起碼的邏輯思維。
不言而喻,因為轄區的因素,“晴格格”第一次錄制道歉視頻肯定是在城郊派出所;如果被舉報,按照首問責任制,出警的還是城郊派出所。
“我還是去城郊派出所找李佩茹問問吧......”楊采妮喝下了一杯咖啡提神,關閉了電腦、脫下了白大褂,就驅車前往郊區派出所。
火災和命案都發生在郊區派出所轄區,遺體是楊采妮動手修復的,所以這一來二去就跟年齡相仿的李佩茹認識了,雖然性格不同,但彼此對某些事情的看法和認知相同,所以也成了可以喝茶聊天的閨蜜。
二十分鐘后,一輛紅色的寶馬5系停在了郊區派出所的門口,楊采妮拎著一兜子水果剛走進派出所的大門,就看到了李佩茹正在跟同事在討論著什么......
“咦!稀客啊,你怎么來了?”李佩茹看到楊采妮的出現有些驚訝,遠遠的打了個招呼后,就抓緊時間跟同事交談和溝通,然后面帶笑意的走了過來:“這熬了個大夜,不趕緊回家去睡覺,專門來看我的嗎?”
李佩茹雖然不是刑警,但最起碼的偵查意識還是具備的,一眼就瞧出楊采妮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應該是剛上完夜班的緣故。
“唉,你也知道我這個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就睡著的啊......”楊采妮無精打采的苦笑道:“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啊?”
“你說哪?正是上班的時間。”李佩茹先是假意的板著個臉,隨即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不過這會兒還好,走吧,去我辦公室坐坐。”
她也心疼楊采妮這個閨蜜,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寡婦,父母、丈夫和孩子都在一起車禍中喪生了,孤零零的孑然一身,又從事著遺體整容師這份冷僻的職業。
所長辦公室也就十幾個平方左右,簡陋的辦公桌上是一臺老式的電腦,靠墻的位置是兩個鐵皮文件柜,側面是木質的沙發,白色的墻壁上張貼著藍色的標語,維護一方穩定,確保一方平安。
“我這兒可沒有咖啡,你就喝杯濃茶吧。”李佩茹端著茶杯放在了茶幾上,笑著說道:“說說吧,不回家睡覺,來找我是什么事啊?”
職業使然,天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自然就變得多疑,警惕心和防范意識也會升高。
“有件事憋在心里好多天了,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楊采妮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措詞,接著說道:“畢竟死者為大,年輕人為了紅,為了想成名而扭曲事實,散播封建迷信的行為,還是應該制止的。”
“我前些日子在老同學的推薦下,登陸了境外的風靡直播平臺,發現里面有個主播,一直在用你們轄區的那起火災事情,杜撰一些子虛烏有的靈異事件......”
跟警察玩心眼、旁敲側擊,那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還不如經過少量的修飾,直接開誠布公。
“你說的主播是“晴格格”吧?”李佩茹這才釋然,笑道:“她傳播封建迷信,已經違反了治安條例,我早上才出了警,已經把她帶回派出所了。”
“喔......”楊采妮了然于心,不經意的問道:“那是要拘留還是要判刑啊?”
“這夠不上判刑,15日以下的行政拘留。”李佩茹有些敏感的問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事兒?”
“來看看你,順便聊會兒天啊。”楊采妮喝了半杯濃茶,就起身告辭了:“你什么時候調休,咱們去逛逛街?”
“我周六要值班,周日我給你打電話。”李佩茹相送到派出所的門口。
楊采妮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返回市區的路上,就通過關系聯系到了清江市拘留所的朋友,她會在“晴格格”走出拘留所的那一天,去當面詢問鬼童的來龍去脈。
作為成年人,哪怕她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也會不會輕易的付諸行動,畢竟他的年齡太小了,況且楊采妮在以往探訪高人的過程中,也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