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原諒兒子不告而別,父親曾教導(dǎo),人活著要為自己的信仰而戰(zhàn)而生死,兒子一直篤信履行著,希望母親理解。兄長,代我照顧父母。懷鄴跪。”
李承玄拿著手里的信書一言不發(fā),看著旁邊母親拿帕子拭著眼淚。
“母親,別難過了,二弟會回來的。”
阿然安撫著李夫人,“我怎么這么命苦,仔細(xì)養(yǎng)的孩子,怎么都這么斷送!”
阿然聽后默默站到后面,李承玄摟著阿然的肩膀,對她輕輕搖搖頭眨了眨眼睛。
夫婦二人離開母親的臥房,吩咐女使婆子好生照料。
“二弟走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阿然對李承玄說,走在回房的竹林路上。
“夫人深懂我心啊,在母親面前我不敢說,二弟走前我和他聊過,看到他做出自己心里的抉擇,我替他開心。”
“嗯,我也替六妹妹開心。”阿然想了一會兒,笑著說。
陌上無人跡。
“這附近也沒有人家,今晚就在這個廟里將就一夜吧。”李承翊攥著韁繩牽著馬,林虔騎在馬背上,路過一間破落的老廟,說道。
又看了林虔一眼,陋舍一隅。
“今晚你在里面歇一夜,我在外面湊合一下就行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李承翊坐在門前的木欄上,灰云不知什么時候掩了月亮,本來明朗的天空飄起了茫茫雪花。
“早知道這么冷...”李承翊在屋外縮了縮身子,看了眼屋里弱弱的燭光,“嘶...算了。”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
一夜飛雪,高寒入千窗。
遠(yuǎn)天漸漸吐白,林虔瞇了瞇眼,伸了個小懶腰,看著門外一個身影斜靠在門上,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透過廟的漏縫,吹到林虔身上,林虔摟了摟自己,“嘶...怎么這么冷啊...”
林虔輕輕打開一扇門,看見地上著了一襲白衣,揉了揉眼睛,看著地上半睡半醒的李承翊出了神,李承翊多年軍旅,睡覺也是淺淺,感覺到有個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醒了過來。
四目相對。
“我...你,下雪了,干嘛不進去?”
“我,我不冷,你這么早就醒了。”
“你進去休息一會兒吧?”
“都被你吵醒了還睡什么。”
李承翊揉了揉林虔的腦袋,揉亂了她的發(fā)髻。
“哎呀你煩死了,因為懶得梳頭昨天晚上睡得特別老實,才沒給弄亂了,看你給揉的亂七八糟的!”
林虔說著正要重理發(fā)髻,“在我這里還端什么樣子,”李承翊說著就把林虔的發(fā)髻松了。
“這樣不就行了嘛,反正長成這樣打不打理都一樣哈哈哈。”
林虔翻了個白眼,“你是沒長眼睛吧?在京城我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一個拳頭落在一腔胸膛上。
李承翊抓住林虔的手臂,“你是不是習(xí)慣了,說著說著就打人。”
林虔不說話了,扭頭看見遠(yuǎn)處有一方梅花,“二哥哥,梅花開了。”
李承翊見林虔的眼神定在那株梅花樹上,便順勢牽了林虔的手,往這邊走來。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李承翊看著臘梅傲然獨立于枝頭,不禁朗道。
林虔看了他一眼,“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相視一笑。
林虔走上前一步,輕輕壓低了一枝梅花,低頭聞了聞,粲然一笑。
眼前,白皚雪,獨俏梅,林虔一襲白衣披一件彤紅披風(fēng),在白色中顯得尤為抓眼,生機盎然,嵌進李承翊眼底。
一片雪花在空中凝結(jié),漸染云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飄向齊府,旋停在齊維伸開的手掌心。
“不知道你冷不冷啊。”
齊維低下頭抿了抿嘴角,臉上卻無喜色。
“公子,夫人在前院傳您過去。”齊夫人身邊的女使來請齊維,“好,我這就過去。”
前院,齊夫人坐在金絲裘上,拿著古陶彩杯抿了一口薄茶,“好久不見幾位娘子,這雪天大家聚在一塊兒,喝茶聊天,也是有趣兒得緊!”
齊夫人笑著說。
“兒子見過母親,各位夫人。”
“這就是維哥兒吧?真是生得一副好樣貌!”
“是啊,前一陣兒林相國家虔姐兒及笄之禮,我也去閱了禮,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和令公子著實相配啊!”
旁邊的娘子見她說錯了話,忙給她使了眼色。
“外頭啊,都是些無稽之談,不必理會!”伯爵娘子忙打圓場。
林虔的音容笑貌在腦中浮現(xiàn),齊維別了別嘴,故作不羈地說道:“各位夫人別消遣我了,招蜂引蝶、眠花宿柳才是我快活的日子,我可不想成親!”
“這...”屋里疑惑的眼神射向同一人身上。
“你這小子!胡說什么!大白天的你吃了酒了?”
齊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齊維眼神躲閃,“母親,兒子昨夜去詩會歇的有些晚,先回去了。”
齊維抹掉了背后的眼光和言語,擺出一副無一可入我心間的表情,往自己院子里來。
“你小子怎么不說話?”齊維停下腳步對著酒言,看他似說非說的樣子,齊維嘆了口氣繼續(xù)走。
“公子,你這幾天是怎么了?自那天去六姑娘家沒見著人,聽見說六姑娘回老家小住幾日后,就魂不守舍,今天又說出這番話。公子不是真心想娶六姑娘嗎?好不容易這事兒要成了,怎么如今又...”酒言小聲試探著,“怎么如今因外頭歹人說了些閑言碎語便...”
齊維不知不覺走到了會心亭,亭邊的楊柳,枯黃的細(xì)葉灑落一地,還未化泥,光禿禿的枝條生硬地垂著,想起了那日的光景。
“你就當(dāng)我糊涂了吧。”
“我看公子是糊涂了,等六姑娘回來,這些個人七嘴八舌的,若被她聽了去,公子可又要吃癟了。”
齊維笑而不語,沒有人懂他的現(xiàn)在的欲言又止。
那日夜里,齊維去林府,在府周看見了踏雪,去傾愉閣的路上,聽見小廝低語向林相屋里趨行,心下便明白了幾分,正碰上傾愉閣守門的小廝向這邊走,余光掃到墻角的玉佩流蘇,便迅速躲到一旁,見小廝一步步靠近,不知什么力量和意識,齊維拿起旁邊散落在地的布袋,蒙住了他的頭,拖進了旁邊的林子里。
“別出聲,好好聽我說就不會傷了你。”
齊維壓低了嗓子說,布袋里的人用力地點點頭,“今晚的事,不管你看見什么,聽見什么,都不許往外說,任何人問起來,都不能說出去半個字!聽清楚了嗎!”
齊維忍著眼眶里的點點星光,說道。
“好!好!我保證什么都不會往外說!饒命啊!”
“把我的話帶給和你一塊兒的。”
齊維聳了聳鼻子,哽咽了一下,拿掉了他頭上的袋子,“滾!敢回頭小心你的腦袋!”
那人一會兒工夫就跑沒影兒了,只剩齊維一個人留在原地,紅了眼眶,失了靈魂。
“你已經(jīng)欠了我人情,就再讓你更內(nèi)疚些吧。”
那日,那兩個小廝未說出向媽媽扯謊支開他們的事兒,才得以保全。
齊宏尚未同夫人和齊維說那日之事。

荒植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選自《山園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