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荊陷入了漫長的思考，兩只嗚只是并排握著，沒有任何接觸。安云提出的建議跟她的性格一樣，把真實的東XZ到深處和未來，表露出來的僅是最不足道的部分，至少目前是這樣。

　　關于天體空洞，他跟父親的看法類似，都是能改變世界的現(xiàn)象。這片絕對意義上的空洞會在不算長的未來被恒星填補，假若漠衛(wèi)零的軌道能更高些，嗚的歷史后延億年，那他們一定不會意識到那股正游蕩著的恐怖力量，而父親以及烏蘭現(xiàn)存的恐懼來自于證據(jù)本身。或許是命中注定，他覺得一切都該做下去，不知道目標又如何，千年前的烏蘭還不是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他們適應時代，而不是時代適應烏蘭，他知道只能盡力去追逐那片空蕩蕩的黑暗。

　　天線的運轉是悄無聲息的，假若能比較的話，漠電項目反倒更加嘈雜些，那個夜晚，短路的電火花意外地在幾處陣列中閃起，即刻又暗下去，阻燃外殼熄滅了微弱的火光。而現(xiàn)在的天線陣，微昂著金屬細桿，在代拉的風中輕擺，其中涌動著繁雜的電場。

　　來自全天的星光是明亮的，包含著任意一個存在過的時間點，宇宙誕生兩億年后發(fā)出的光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卻同樣攜帶了磅礴的數(shù)據(jù)，足以構造出一個橫跨宇宙的超大尺度結構。

　　磁帶和制冷壓縮機在遠處的平房中等待運轉，在整個星空完全顯現(xiàn)后，路荊覺得安云是對的，實在沒有刻意等到下半夜的必要。如果想不讓父親注意到他的行為，反倒應該錯開時間，或者找個不吻合的時間段去觀測。他需要的數(shù)據(jù)不多，只是一段狹窄的頻譜，而那些天線剛好包含了那一段。

　　平房里的設備恢復運轉，有幾組天線因為數(shù)據(jù)寫入速度的限制而沒有啟動。現(xiàn)代技術最具有吸引力的一部分是自動化，設定完初始參數(shù)，一切會持續(xù)運行到觸發(fā)終止的語句，這段時間里一般不需要嗚去關心每個細節(jié)。

　　小憩的安云突然抬起頭：“你還拍照嗎？”

　　“啊？”路荊感到一絲意外，他沒理會安云的意思。

　　安云起身走向邊上架著的望遠鏡，把旋桿放松，主鏡筒在前掌的依托下輕輕地垂下，指向遠處的天線陣列。她輕撥旋桿，完成了調焦工作，但成像不是很清楚，胡須因不滿而自然低垂。

　　“鏡子挺便宜的，好點的多拉買不到。”路荊走到他的側邊，輕聲說。

　　安云沒有回應，輕踩草地，傳來莖葉折斷的聲音。鏡筒垂得更低了，她輕嘆一口氣，從照相機里看到得視野仍不是很好，涵蓋的星空范圍太小。如果沙寒在這邊，她或許會找到更好的比例，但安云不懂，她只知道把所有能看到的都扔進膠卷上。

　　“快跑啊。”安云在相機輕點了一下，前爪輕輕勾住路荊的外套，傳遞去一陣向前的推力，向前方大喊，“定時就9秒。”

　　路荊才反應過來安云的行為，她想這個時間留下記錄。既然天體空洞的暗示必將出現(xiàn)在不久后的畢業(yè)論文里，無論是面對新集體還是父親，未來必定是有風險的。一旦被發(fā)現(xiàn)，路荊必然離開烏臺，或許父親能保護他，但都是無法確定的。在多拉高原工作的時間已經超過了6年，除去在新多拉和烏臺的集體合影以及工作證明，路荊沒有留下多余的影像記錄，更別提和安云的記錄。

　　安云早就想留下什么，可沒有找到適合的機會。她出生于新集體的大院里，父親的單位也是能進去的，記憶里，父親的辦公室是最沒意思的地方，只有數(shù)不盡的紙，路荊的辦公室也差不多，她討厭新集體的枯燥。

　　恰恰相反的，這片同樣是新集體建造的建筑卻讓她感到了滿足，天線并不美觀，但只有她和路荊兩只嗚。草地上孤零零的走線極盡粗糙，從四面八方向中心的平房靠攏，好像整個世界通過幾束光匯聚到那間不大的房子里。

　　路荊沒有追上安云，森林嗚的奔跑速度不快。他覺得這時安云才沒有隱瞞任何東西，每個肢體都在自然地擺動，思緒里僅有一個念頭，剩下的時間夠不夠跑到相機的視野里。

　　他們沒有停止奔跑，直到天線陣邊緣，安云猛地停住。

　　“哈，你沒回去嗎？”她抖了抖身子，沾上的草葉灑落，“我還以為你會跑回去給我拍呢？”

　　“那再來一次？”

　　安云沒顧及散亂的草葉，重重地臥在了地上：“沒力氣了，誰像你天天跑外邊。”

　　“那我回去看看膠片。”路荊扭頭看向遠處的車輛，望遠鏡在視野中只是一個白點。

　　“去去去。”安云急促地說，大口呼吸著，“我晚點過來。”

　　膠片里看不太清楚，但兩只嗚的身影還是模糊出現(xiàn)在了畫面中下部，路荊也不知道洗出會是什么樣子的，他把膠片放了回去，遠處的安云在休息。

　　鏡筒上升到了安云首次調節(jié)的高度，畫面的布局談不上完美，偶極天線的美感不如拋物面，宏偉的陣列略微填補了其中的不足。

　　路荊按下了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