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寧覺得自己有必要讓自己面前這個無知的小可憐知道知道凝戚的真面目需要對她祛魅,于是他開始說他身上這張的來歷。
令狐晏安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任務完成的并不順利,那段時間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到凝戚對他很失望似乎是想換掉他。
慕寧就是這個時候闖入了令狐晏安的生活。
令狐晏安費力地睜開眼,凝戚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就出去了。
一股苦澀涌上心頭,自從他生出了自我意識后,人類的情緒也在慢慢影響他,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擁有了七情六欲也能算上是一個人了。
相比之下,毫無人性可言的凝戚才像是冷血動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一陣陣咳嗽聲,門吱呀一聲開了,他費力睜開眼慕寧就是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慕寧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他看見地上的小蛇后只是輕嘆一聲將令狐晏安抱了起來走出了那間屋子。
慕寧住進了初霽園,令狐晏安卻并不歡迎,因為他知道住進初霽園的人無一例外都命不久矣。
所以當令狐晏安在慕寧的房間醒來時他并沒給慕寧什么好臉色,他知道在慕寧死前他都會住在這里,這段時間他需要學會慕寧的生活習慣,同時凝戚也不會無端找他。
這對他而言是好事。
慕寧并不生氣給令狐晏安準備了點心。
見狀令狐晏安挪到點心旁吃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便大快朵頤起來。
“你好啊,令狐晏安,我叫慕寧。”慕寧溫和地笑道。
令狐晏安不由得有些發愣,來到初霽園的人無一例外都命不久矣有求于凝戚,因此心情總是沉重的,面上大多是痛苦煎熬的神情,慕寧臉上卻是如春風一般和煦。
和后來的令狐晏安不同,真正的慕寧自幼體弱多病,因為不常曬太陽皮膚呈一種病態的白色,他的聲音總是很輕很平靜就像四月的雨,綿綿細長,他的臉上沒有對命運的不甘,他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將死的事實。
慕寧總是坐在屋檐下靜靜地看著院子里的桃樹,桃樹上有一個秋千樹上掛著鈴鐺,每當起風鈴鐺就會響,每當這時慕寧的臉上都會浮現出一絲笑意。
最初的兩周令狐晏安一句話也沒和慕寧說過,慕寧也不惱平靜地做著自己的事。
慕寧是一名作家,他筆下的文字堅韌不拔,富有生命力,經歷苦難過后還有直面生活的勇氣。
活著往往比死要艱難。
當慕寧再一次咳血弄臟了書稿后,令狐晏安終于忍不住了。
“你為什么要來這?”
聞言慕寧微微一愣隨后輕輕地笑道:“我想見見以后的生活。”
令狐晏安不明所以,慕寧也沒有解釋。
慕寧把書稿上的血跡小心翼翼地抹去非但沒把血跡擦干凈反而將血跡弄得到處都是。
“別擦了,越擦越臟。”
“沒關系,這也是我生活過的痕跡。”
“喂,你是怎么認識那個瘋子的?”令狐晏安原本想說怪胎,但是話到嘴邊改了口。
慕寧想了半天不明所以道:“瘋子?”
“就是這里的主人。”
慕寧不贊同道:“凝小姐是很好的人。”
“她算哪門子好人?一天天跟有病似的,你都不知道我這些年怎么過來的,她根本沒把我當個人……好吧,雖然我也確實不是人,但是她……”
令狐晏安毫無心理負擔地說著凝戚的壞話,慕寧時不時插嘴反駁兩句令狐晏安便說得更起勁了,慕寧只好選擇閉嘴。
這天下午令狐晏安說了一下午凝戚的壞話,慕寧寫了一下午書,兩個人無法勸說對方支持自己的觀點也就沒再說下去了。
但是兩人的關系卻緩和了很多,令狐晏安開始回應慕寧。
當慕寧發現令狐晏安在刻意模仿自己后,他搖搖頭說:“你不用模仿我,你只需要帶著我的眼睛看看未來就好了。”
令狐晏安縮在被褥中聲音悶悶地說:“這是你的人生,我不想把你的人生過得很糟。”
慕寧微微一愣轉而笑道:“我覺得你很好,我很羨慕你。”
令狐晏安木訥地看著慕寧良久蠕動地離開了慕寧的院子。
晚間,令狐晏安回來時,慕寧坐在門口隱在屋檐下看不清神色。
“回來了?”慕寧溫和地笑了一聲。
令狐晏安聲音悶悶的有些小情緒。
“怎么了?”
“凝戚那個王八蛋又扣我的點心。”
聞言慕寧有些哭笑不得道:“就只是她不給你點心啊?”
“我要殺了她。”然而令狐晏安剛說完身體立刻扭成一團痛苦的嘶吼。
鱗片在地面上剮蹭露出原本墨色的皮膚,只有青磚上留下了污紅的血漬。
“你怎么樣了?”慕寧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因為起的太急撲倒在地上。
白潔枯瘦的手指觸碰到對方裸露的皮膚,指腹仿佛被灼燒一般迅速收回。
此刻,令狐晏安仿佛一個炙熱的火爐幾乎要將身體煎熟。
慕寧費力的跪坐在地上哀求道:“凝小姐收手吧。”
那股鉆心的疼痛驟然消失令狐晏安大聲喘著氣,身體的溫度緩慢降了下去。
“你這又是何必呢?”慕寧輕聲道,“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緩過神后令狐晏安悶悶道:“謝謝。”
慕寧苦澀地笑了一下緩慢從地上爬起來,動作稍稍一大就能聽見骨頭碰撞的聲音,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副骨架一張皮囊,皮囊的樣貌在藥物的支持下永保不變卻依舊蒼白。
“我想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把給她,她就是個側頭側尾的瘋子,一個詭異的收藏癖。”令狐晏安不滿道。
“我出生時醫生斷言我只能活到二十歲,但是我有一對愛我的父母他們把所有精力都付出到我身上,我自小就是個藥罐子,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藥打了多少針才僥幸多活了兩年,但是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藥物只能吊著一口氣,我的父母為了我飽經滄桑,我想再自私一次,即使未來服侍他們的不是我。”
令狐晏安沉默了。
慕寧莞爾一笑道:“叫凝小姐在門口的桃樹上做個秋千吧,小時候老是看鄰居家的小妹妹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笑得很開心。”
“好。”
入夜,慕寧伴著劇烈的咳嗽聲遲遲無法入眠,他很清楚他已經病入膏肓,即使是凝戚給他找了很多藥都無計可施。
到最后他分不清自己是活生生疼暈的還是真的睡著了。
翌日他艱難的起床,兩腳剛下地便體力不支栽了下去,他想他需要一個輪椅。
當凝戚推著輪椅走進來時,他無疑是感激的,不過他謝絕了幫助而是自己爬上了輪椅由著凝戚將他推到門口依舊在屋檐下見不到光。
桃樹上掛著秋千,一片生機盎然。
“要上去坐坐嗎?”
“不用,看看就好了。”慕寧溫和的笑道。
他是不幸的一出生便被疾病磨平了棱角,他也是幸運的即使疾病纏繞也沒人真正放棄他。
后面的日子天越來越冷慕寧終日在床榻上寫書稿再整理成冊,靠著苦澀的藥水熬過了冬天。
他想象不到那人死前遭受的是什么樣的痛苦,也不敢想象如果躺在這里的是慕寧。
所以從地下室出來后令狐晏安單方面和慕寧冷戰了。
春天的第一場雨后桃花開了,慕寧將最后一沓書稿整理成冊聽見悅耳的風鈴聲,目光不由得落到了秋千上。
秋千上的雨水還沒有完全干他突然很想出去看看。
當慕寧費力爬上輪椅時令狐晏安有了動作。
“你要去哪?”令狐晏安迷茫的問道。
“我想出去看看。”
令狐晏安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但還是纏上了慕寧的手腕跟他一起出去。
輪椅在屋檐下停了很久,久到太陽已經下山了,終于慕寧操控著輪椅往前邁了一步緩慢移動到秋千旁邊。
他費力想爬上秋千卻一次又一次摔了下來,他仿佛和秋千杠上了已經想要爬上去。
令狐晏安爬上秋千一邊纏上繩子一便纏著慕寧的胳膊企圖將他拉起來但是都無濟于補。
忽然背后出現一雙手將他托起來,等慕寧在秋千上坐穩了才看清是凝戚。
“凝小姐。”慕寧溫和對著凝戚笑了一下,在凝戚看來卻有些牽強。
“順路。”凝戚多此一舉解釋一句后轉身出了院子。
“我不要。”令狐晏安聲音悶悶的說完又把身體埋進慕寧的衣服里。
當他碰到了那副骨架時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讓他無法呼吸。
慕寧快死了。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害怕他不敢面對慕寧。
慕寧卻好像沒有發現一樣平靜的訴說著自己的書稿,那是他寫的一本小說至今還未發行他想讓令狐晏安替他發行,話語常常被咳嗽聲打斷,但是總不放棄依舊慢吞吞的說這話,直到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咳嗽聲也消失了。
慕寧去世了。
他坐在秋千上雙腿無意識的交疊在一起,頭靠著一側繩索,嘴角滲著血跡卻異常安詳的,仔細一看他似乎帶著笑仿佛生前并未受到傷害,死的很安詳。
令狐晏安是個懦夫。他心想。
?寧安?發表之后大火,書中的男主角寧安是慕寧寫的他自己,只是在書里寧安戰勝了病魔活了下去。
待到慕寧的父母壽終正寢之后,慕寧離開了慕家。
他想帶著慕寧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寧安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