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把一個懦弱無能的兒子—-大軒,培養(yǎng)成這么優(yōu)秀的領(lǐng)導人,這對于家族來講永遠是最自豪的事。他還記得,小時候大軒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過自己“爸爸,你將來會不要我嗎?”
每次想到那個時候的大軒,老爺子的心情總是復雜的。一面是自己還未完全熄滅的野心,一面是自己作為父親的嚴厲,他真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矛盾。這些年,他確實有過不同的女人,但家里的老婆和作為“繼承人”一樣培養(yǎng)的兒子,都是唯一的。這念頭甚至都沒動搖過。
這一點,總是讓他能跟麻煩擦肩而過。身邊太多人因為紅顏知己的一些“激情”品質(zhì),例如“久違的愛情”、“特殊愛人”、“不一樣的朋友”等等這樣的沖動而毀掉自己的家,兒子大軒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現(xiàn)在的局面,或許就是大軒不聽話造成的。
大軒只是踏進那間房間一步,立馬就被里面還沒清理的酒瓶子熏到了,他皺著眉頭退出來。
小云苦笑著:
“清潔阿姨待會兒就會來的,要不,我們出去聊吧。”
大軒就站在門外,搖搖頭:
“不用了,我看你也在忙,就不打擾你了。”
大軒指了指小云手里的游戲策劃書。
“喔,這不是我的,是阿城正在弄的項目。”
“他要做游戲?”
“應(yīng)該是,他剛剛被達明叫走了。”
大軒不舒服的點著頭,好像獲知到一個很不開心的消息。
“等阿城回來,你告訴他,我來找他了。”
小云叫住轉(zhuǎn)身走了一半大軒:
“軒叔,你是,你是不是,阿城的投資人?”
大軒回頭和藹的看著小云:
“我是他爸爸。”
達明從未見過阿城工作時的樣子,專注認真起來,也很靠譜。兩人合力完成了既定的工作,阿城猛地站起來,對著辦公室的人喊著:
“好了,晚餐時間到,大家去吃飯吧。”
達明坐在阿城旁邊,欣賞地看著他。
阿城回看達明,用打趣的口吻說;
“看來你是正在考慮離婚,然后跟我在一起了,是吧?”
“滾!”
兩人沉默的笑著,對視片刻。
達明沉思著說:
“婚姻對我是必然的,就算沒有孩子我也會結(jié)婚。”
“啊?”
“你上次問我的問題,我妻子如果沒有懷孕,我會那么早結(jié)婚嗎?”
阿城點點頭,又搖著頭:
“這是你對自己不負責,你應(yīng)該壓根就沒想好結(jié)婚生子的嚴重性。”
“比如呢?你說的嚴重性?”
達明饒有興趣的看著阿城,期待他的回答。
阿城坐了下來,轉(zhuǎn)動著椅子接著說:
“你知道為什么大部分企業(yè)都有實習期嗎?”
“為了方便員工上手。”
“對,可當父母卻沒有實習期。培育一個生命,是一件很神奇的事,稍不留神,父母稍微松懈一點,就會在孩子的童年和成長中留下深刻的陰影,一直影響著他的行為和思維。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不科學的事嗎?”
“如果人人都像你這么想,人類就無法發(fā)展了。試錯知道嗎?試錯就是不斷進化的過程,就像《1942》。”
“那是一本反烏托邦的階級觀念嚴格的書,不適合拿在這里舉例子。“
“為什么會有成品?藥品研制出來給人使用,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這些都是從不斷試錯中成長的。”
“你曲解了......”
“是你曲解了。世上沒有完全幸福的家庭,事實上,幸福只是個概念,讓人不斷犯錯、不斷追求的概念。況且,一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無論如何總會遇到讓他印象深刻的人和事,不是來源于父母,就是來源于社會。為什么你不幸福,就擔心所有人會有陰影呢?他就是會有的。”
阿城發(fā)出了贊嘆欣賞的“哇”,他確實沒有想到達明的思想能進步到這樣深刻的層次。
達明站起來,輕輕打了阿城的肩膀說:
“是不是有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兩人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這樣的情景帶給阿城思想上的碰撞是十分激烈的。
他突然想到了小云,他們還在國外的時候,小云每次見到他,始終是笑哈哈地親吻著自己,讓阿城覺得很特別。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段時間,阿城對待小云的態(tài)度是溫暖柔和的。阿城第一眼見到小云時,她那張年輕,酷似母親的臉一下就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不同于母親的強勢、控制欲,小云能帶給阿城那缺失了很久的感覺---家的感覺。
后來,慢慢地,他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到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又恢復到了當年跟父親鬧掰后的狀態(tài):高傲、自大、嚴肅、陰郁、害怕、敏感的怪脾氣。一味的傷害別人獲得快感,自覺應(yīng)該孤獨一生。
想到兩個人的結(jié)合,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原本兩個不認識的人,最終能相愛,產(chǎn)生一段愛情。
瞬間,阿城對生活產(chǎn)生了至死盡忠的感恩。
他覺得,他有必要認真思考,是不是真的要跟小云結(jié)婚。
大軒開心的坐在老爺子面前,兩人喜笑顏開。
老爺子舉起一個大拇指,得意地說;
“你的好運來了,誰能知道這么巧呢!”
“看來,我要約一下小云的爸爸,我們兩家的家長坐在一起,認真討論一下。”
“注意,兒子!”老爺子做出了一個十分謹慎的手勢,“討論生意的事,只需要你跟老謝坐下來談好就行。如果有孩子們在,就不要討論他們的婚姻帶來的利益聯(lián)結(jié)了。”
“我知道,會造成他們反叛的行為。”
“不完全是,我一手帶大阿城,太清楚他的性格。要讓他自己去選擇,否則一旦讓他知道我們躲在背后搞鬼,他指不定會做什么可怕的事,可能會失控。”
大軒倒吸一口氣:
“燒祖宅那次,我就領(lǐng)會到了”
老爺子露出一種十分可怕的表情:
“他變了很多,現(xiàn)在他如果失控,可能比燒祖宅更嚴重的。”
大軒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沉默片刻,大軒眼神閃爍的看了看老爺子,一直不敢張嘴。
老爺子不客氣地說:
“反正她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阿城和小云結(jié)婚了,你也就能看到那個女人了。”
“圓子總在家哭鬧,沒有欣欣,誰也管不住她。”
“兒子~”老爺子諷刺地說,“這招還是我教你的,苦情牌別用在我身上!圓子~”
老爺子似乎在想著什么。
大軒急忙接話:
“圓子在我那里挺好的,不用您費心了。”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自己帶的,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想多活幾年呢。我是在想,小孩子是最能幫助大人的,你想想辦法,讓阿城回家住。圓子肯定會喜歡阿城這個哥哥的。”
“這種事,哪有一定的,他別折磨圓子就好了。”
“看來你是一點兒都不了解阿城!他只對孩子不設(shè)防,也只有孩子才能跟他好好的相處。”
難得的是,阿城一吃完晚飯就回酒店了,他給達明的說法是,“要跟小云好好談?wù)劇薄?p> 小云正坐在沙發(fā)上,用自己的電腦試圖搭建游戲demo的模型。
阿城進門后就安靜地坐在小云身邊,著迷地看著她工作。
他指著電腦屏幕,十分好奇的問:
“你為什么要做這個?”
“這不是你要做的事嗎,我想能幫你一點是一點,你們demo做的怎么樣了?”
“在進行中。”
阿城停頓了半天,用溫柔的口吻問:
“你,你不去做B超嗎?”
小云望著阿城,像是石化了一般,快樂而驚奇地望著他:
“你說什么?”
“走吧,收拾東西,我們?nèi)メt(yī)院做B超。”
“現(xiàn)在?”
“現(xiàn)在。”
“現(xiàn)在這個點,醫(yī)院都下班了,明天吧~”
小云甜甜地對著阿城微笑。這個笑容,就是阿城久未見到的樣子。
她的眼睛里閃耀著一種勝利的焰火,她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么突然。
立刻,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大軒的那張臉在小云的腦中閃了一下。
有一種特別不協(xié)調(diào)的論調(diào),是小云以前經(jīng)常聽到爸爸說的:“在有知識的人面前,婚姻不過是一種利益的結(jié)合,一種社會聯(lián)系,而非一種契約道義關(guān)系”。
在跟阿城結(jié)婚前,小云下了決心,一定不會回家,也不會成為爸爸嘴中的“利益結(jié)合”。
她緊緊的抱著阿城,由于抱的越來越緊,阿城強烈感受到小云的心情,不停的拍打著她,示意太緊了。
阿城誤以為,這是小云表現(xiàn)快樂幸福的一種方式。他也在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說說,自己在腦中反復咀嚼都無法消化的事情:童年父母的相處模式、父親的暴打、自己激烈的反抗、回國的原因等等。
很快的,這些想要傾訴的念頭被一種男人可憐的自尊和冷靜消滅掉了。
跟一個女人談?wù)撟约旱膭?chuàng)傷,是一件多么孩子氣的行為啊?一個真正強大的人,應(yīng)該懂得自己療傷,把最溫和的一面平穩(wěn)的展現(xiàn)在愛人面前。
阿城的手放在了小云的肚子上。他默默地希望,自己能夠好好對待這個孩子,不要再重蹈覆轍。
他笑出了聲。
小云抬頭望著他:
“想什么這么好笑?“
“我在想,這孩子可千萬別遺傳我這種一點就炸的脾氣。“
小云的頭埋在阿城的懷中,她發(fā)出舒服的咕嚕聲,說著:
“脾氣不是遺傳的,我們會把他教的很好的。“
“你怎么知道?“阿城反問。
“我就是知道。“
阿城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舒服自如的感受生命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