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來的小屋在老城區的巷子里,二樓帶個朝南的陽臺。向美美搬進來那天,龍蕭正踩著凳子往墻上釘擱板,白T恤后背洇出片汗濕的印子,手里的錘子還沾著點墻灰。
“左邊再高兩公分,”向美美舉著水平儀喊,“要放我的草藥標本盒呢。”
龍蕭“哎”了聲,調整位置時沒站穩,差點從凳子上滑下來。向美美伸手扶他,兩人一起撞在剛擺好的書架上,上面的《本草綱目》和《外科學》嘩啦啦掉下來,正好砸在腳邊的紙箱上——里面是龍蕭從宿舍搬來的解剖模型,此刻正瞪著塑料眼珠子“看”著他們。
“你這模型太嚇人了,”向美美撿起書,指尖劃過《外科學》封面上的手術刀圖案,“晚上睡覺不會做噩夢?”
“有你在怕什么。”龍蕭從后面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呼吸里帶著剛刷完墻的石灰味,“再說,它能提醒我,明天還有三臺縫合練習。”
陽臺被改造成了迷你藥圃,泡沫箱里種著薄荷、紫蘇和艾草,角落里堆著龍蕭撿來的舊花盆。每天清晨,向美美給草藥澆水時,總能聽見廚房傳來煎蛋的滋滋聲;而龍蕭值完夜班回來,推開門就會聞到熬藥的清香——是向美美在給實驗室的幼苗熬制營養液。
有次龍蕭半夜被凍醒,摸向旁邊的位置卻空著。走到客廳才發現,向美美正趴在茶幾上寫實驗報告,臺燈下的側臉被鍍上層柔光,手邊放著半杯涼透的薄荷茶。他走過去把毯子披在她肩上,看見報告上畫滿密密麻麻的數據曲線,最后一頁還粘著片干枯的薄荷葉。
“別熬了,”他把她打橫抱起,“明天再寫。”
向美美迷迷糊糊摟住他的脖子:“我的薄荷……在零下二十度存活了……”
“知道了,我們家向藥師最厲害。”龍蕭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自己卻坐在床邊,借著月光翻看她的報告,嘴角忍不住上揚——在“實驗助手”那一欄,她填的是他的名字。
周末的傍晚,兩人常坐在陽臺的小馬扎上喝茶。向美美泡的薄荷茶里會加兩顆冰糖,龍蕭總搶著喝她杯子里的;而龍蕭削蘋果時,總會把果核扔進泡沫箱,說要當草藥的肥料。有次向美美指著薄荷叢里冒出的小芽笑:“你看,蘋果核真的發芽了。”
龍蕭湊過去看,忽然低頭吻她的發頂:“就像我們,在別人覺得不合適的地方,也能長出自己的根。”
衣柜里,他的白大褂和她的實驗服掛在一起,袖口偶爾會蹭到彼此;冰箱門上貼著兩張便利貼,一張寫著“龍蕭:記得買碘伏”,另一張畫著片薄荷,旁邊標著“美美:明天給幼苗換土”。
有天深夜,向美美被雷聲驚醒,發現龍蕭不在床上。走到客廳時,看見他正對著電腦屏幕記筆記,屏幕上是邊防哨所發來的薄荷生長數據。“它們在零下二十五度還活著,”他回頭沖她笑,眼里閃著光,“比我們想象的還頑強。”
向美美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他。窗外的雨敲打著陽臺的鐵皮棚,屋里的薄荷在雨聲里靜靜生長。她忽然覺得,所謂家,或許就是這樣——有個人陪你熬夜看數據,陪你在泡沫箱里種草藥,陪你把租來的小屋,住成全世界最踏實的地方。
“龍蕭,”她把臉埋在他后背,“明天我們包薄荷餃子吧?”
“好啊,”龍蕭關掉電腦,轉身回抱她,“我剁餡,你搟皮。”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墻上的擱板上。薄荷標本盒在光影里泛著淺綠,旁邊并排放著的,是兩人的實習合格證書。
初夏的風帶著藥圃的清香,吹進軍區醫院的中藥房。向美美穿著白大褂,正跟著帶教老師核對藥材,忽然聽見走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龍蕭穿著軍醫制服,肩上的學員肩章閃著銀亮的光,手里還抱著摞病歷夾。
“剛下手術臺?”向美美抬頭笑問,看見他額角還沾著點消毒水的味道。
“嗯,一臺闌尾切除,”龍蕭把病歷夾放在柜臺上,眼神不自覺地瞟向藥架,“你這兒的薄荷在哪?昨天給病人開了含漱液,藥房說缺薄荷飲片。”
向美美從藥斗里舀出把曬干的薄荷葉,葉片綠得發亮:“這是我自己曬的,比藥房的新鮮。”她用秤稱好,包成小紙包遞給他,“記得叮囑病人,飯后含漱,別咽下去。”
龍蕭接過紙包,指尖觸到她的,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帶教老師在旁邊打趣:“小向,這就是你常說的那個學臨床的同學?看著倒挺般配,一個抓藥一個開方,正好搭檔。”
向美美的耳尖瞬間紅了,龍蕭卻笑著接話:“我們早就搭檔了,她培育的薄荷,我在動物實驗里試過,止血效果比預期好三成。”
午休時,龍蕭拉著向美美去醫院后花園。紫藤花架下,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里面記滿了臨床筆記,某頁還畫著薄荷的莖葉圖,旁邊標著“向美美培育,編號0715”——是她的生日。
“下周一我要去急診科輪轉了,”他翻到新的一頁,“聽說那邊外傷多,你的薄荷膏能不能多給我幾罐?上次給戰友用了,說比醫院的燙傷膏管用。”
向美美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個小瓷瓶,塞到他手里:“早就給你備著了,加了蜂蠟,更防水。”她看著他制服上的紐扣,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書店見他穿作訓服的樣子,“你穿上這身,真像個醫生了。”
“那你呢?”龍蕭低頭看著她胸前的實習牌,“抓藥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高中藥圃里的那些幼苗?”
“當然,”向美美笑著點頭,“昨天抓仙鶴草,就想起你說過戰場急救常用它。帶教老師還夸我認藥準,說這是‘童子功’。”
遠處傳來集合哨聲,龍蕭慌忙站起來,把瓷瓶小心翼翼放進白大褂內袋:“我得回去了,下午有個清創縫合的觀摩課。”他走了兩步又回頭,“晚上食堂有紅燒肉,我給你留一份?”
“好啊,”向美美揮揮手,“我爭取早點下班。”
看著他跑遠的背影,向美美忽然覺得,那些關于分科表、倒計時、薄荷香的期待,真的在一點點實現——他在手術臺旁救死扶傷,她在藥斗前辨別百草,就像兩棵并肩生長的樹,根系在看不見的地方緊緊相連,枝葉卻各自向著天空舒展,共同撐起一片蔭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