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偉出殯那天,塵偉的靈位是由塵許拿著的。雖然當時大泱從沒有女子舉靈位的先例,可是此時,沒有人會覺得塵許做得不對,大家看得出來,塵偉生前最寵的就是他這個女兒。
可是當塵許他們路過石頭家門口的時候,石頭娘手舉石頭爹的靈位,帶著石頭和女兒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石頭娘此舉何意?”塵許面無表情地問。
“何意?我就是想替我家死鬼討個說法,為鏢局一百多號亡魂討個公道。”石頭娘扯著嗓子喊道。
“敢問你想要什么說法?”塵許不卑不亢地問。
“我想要什么說法?我家男人跟塵偉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如今才短短幾個月,人就再也回不來了。你說我想要什么說法。”石頭娘越說越激動,最后還大哭了起來,惹得鏢局其他人的家屬也哭了起來。
“鏢局里的人都是和阿爹簽了生死協議的,一旦出鏢,生死不論,各安天命,這你們是知道的。若是因公殉職,行遠鏢局也會給一定的撫恤金,至于其他的,行遠鏢局只能說一聲抱歉。”塵許耐心解釋道。
“誰稀罕你那幾個臭錢!我家男人死了,我連他的死因都不知道。我倒是想問問,行遠鏢局是保的什么鏢,一百余人竟然無一生還……”石頭娘哭喊著說。
人群開始躁動起來了,塵許一時語塞,呆呆地站在原地。
“行遠鏢局保鏢,不論何物,價高則送,如若失敗,分文不取。各位鄉親不會不知道吧,既然選擇進鏢局,那么就不可打聽雇主所托為何,這是鏢局的規矩,誰也不能壞了規矩。今日若是誰壞了規矩,我也不介意鬧到衙門去,到時就讓王大人來公正判決吧。”塵源略帶威脅地說道。
大家自然是知道行遠鏢局的規矩的,所以除了石頭娘外,沒人敢上門質問塵家,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態度會如此強硬,這還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塵源嗎?此時石頭娘也自知理虧,站在那里氣的發抖,卻說不出一句話。見氣氛不對,有人出來解圍。他們連忙將石頭娘拉開來為塵許他們讓道,嘴里還不停地對塵源說:“不至于……不至于……”
塵許他們將塵偉與許氏合葬在了一起。這么多年過去了,許氏墳旁的那顆櫻桃樹已經結了好幾年的果子了,可許氏的墳還是那么的整潔,幾乎沒有雜草,那是塵偉精心打理的結果。如今,他終于去陪他的阿珂了。
要到家門口時,塵許看見李奶奶和阿易等在門口。她徑直走向阿易。
“阿許姐~”阿易弱弱地喊道。
“阿爹為那個男人保的鏢是什么?”塵許直白地問。阿易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無辜地盯著他。塵源感覺不妙,連忙制止塵許:“阿許,這些不是我們該問的。”此時李奶奶在塵源的示意下連忙將塵滿帶進了屋。
塵許自嘲地說道:“我的阿爹死了,那個男人卻消失了。”
“哼~”塵許冷笑一聲:“接下來是不是你也該消失了?”
阿易低頭不語。
“行遠鏢局拿錢辦事,如今事兒已經辦成,若是來接你的人到了你就走吧,以后我們也不必相見了。”塵許說完就面無表情地進屋了。
第二天阿易就不見了,他沒有跟任何人道別,甚至沒有留下一封書信。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到來,又悄無聲息地離去,只在塵許的生命里留下淺淺的一筆。
阿易離開后,塵許在書房坐了很久,她將阿易為她抄的書一張一張扔進火盆,似乎整個屋子也只有這點痕跡可以證明他曾經存在過了。
“若是舍不得,那就留著吧。”塵源進門后在塵許身邊坐了下來。
塵許輕輕笑了笑:“阿源,我是不是很矛盾啊?我明明知道不應該將阿爹的死怪罪在他身上,可是看到他,我又會忍不住想,若是那一夜他沒有出現,阿爹是不是就不會死。我明明是愿意記住他這個朋友的,可是我還是燒了有關他的所有痕跡,仿佛他從未來過。阿源,我是不是做錯了?”塵許笑著笑著又流下了眼淚。
“阿許,其實這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都不是阿易,可是這些事情又仿佛都是因他而起,你因為阿爹的死而遷怒于他是人之常情。但是既然你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忘了也許是好的。你們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你不用擔驚受怕,他也可以了無牽掛,各生歡喜,豈不正好?”塵源安慰道。
“或許你是對的。”塵許說著將手中所有的紙都扔進了火盆。她看著火舌快速將紙張吞沒,她記憶里的阿易也越來越模糊,被燒掉的仿佛真的是有關阿易的記憶。